万寿日数年未办,今日请的人多,光是朝臣贺辞就说了竟有小一个时辰,也亏得喻戚今日穿的轻简,以往的宫袍厚实的穿在身上,熬上一天的确难耐。
箜篌声像徘徊在于耳,一盏清酒甘甜入口,再看着面前是数不尽的红装娇颜,喻戚吃着核桃果儿,心情舒爽了些。
旁边的顾舟寒低头正在认真的剥着脆皮核桃,他手边的琉璃盏已经满上了浅薄一层;他动作快,殿下吃的也快,还没满上,殿下的手就伸了过来。
但见殿下从容熟稔的模样,不知为何,顾舟寒心中愉悦。
他自知台下人如何看他,那些不解困惑,甚至略带嫉妒和憎恶的神色,他熟悉万分。
但这都无碍。
眼下殿下一侧的,只有他。
但殿下先前给他留了任务,要他在今日趁机给陈家的大公子瞧瞧他那断了的腿。
他方才刚一落座,长公主殿下就和他说明了陈禹衡的位置,和他相距不到十米,瞧上去面色尚可,但骨相上来看,那人有些过于瘦削了。
现在同他一样,也坐在轮椅之上。
喻戚看他端详着陈禹衡那头,便摸上酒盏,以袖掩唇抿酒,随后悄声言道:“等她们开始表演才艺了,你就去屏风后替陈禹衡把把脉,本宫已经安排好了。”
“才艺?”顾舟寒狐疑。
他本就是宫外长大的,不懂宫里礼节流程。
“除却祭祖,万寿日是历代皇帝最为看重的节日,而且又是陛下第一次以君王身份出现在宴席之上,底下坐着的难免都要表现的出彩些。”
顾舟寒颔首,表示已然明了。
但喻戚却好似想起什么,桃花眼眼尾微勾,眼中满是揶揄:“到时候你也认真看看,替本宫瞧瞧,哪家官家小姐不错。”
顾舟寒年纪也到了,她也该给顾舟寒配上姑娘了。
现在底下坐着的这些姑娘家除了优秀的入了皇宫,顾舟寒也可以从中瞧着,有无出彩的,和他心意的。
而顾舟寒微惊,指腹都被猛然用力而捏碎的核桃壳儿刺了去。
原来殿下已经这么看重他了。
就连帮陛下选皇后妃子的事情,也托他掌掌眼。
一时之间,顾舟寒心里咕噜咕噜,沉寂的寒潭欢快地冒着活水来。
*
除了献上贺礼,众人表演才艺就是宴会的高潮了,喻戚对此倍感得趣儿。
毕竟这样的宴会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参加过。
先是女儿家踏步而出,琴棋书画,无论哪一项,只要拿得出手的都能登上案机中间的高台;更有甚者,有姑娘家执着长鞭而起,在舞台中央就舞了起来。
果然鄞都出娇女,上台的就没几个算寻常。
其中也有好几个姑娘,喻戚印象深刻,宗正周旭期之女周箬芷,和廷尉李惇启家的小女儿李怀柔,颜色皆娇艳,当下一曲琵琶和长箫的合奏,简直动人心魄。
让喻戚不由想起喻琅最初下床行走的那一日,自己拨动琵琶弦时候的快意来。
看人弹着琵琶,喻戚有些手痒,于是偏头叮嘱桉桐:“你去我宫里,把那面‘六面飞花’带来。”
桉桐诧异:“殿下?”
殿下莫不是想要亲自来一曲?
别人是吹箫引凤,自家主子拨弄起琵琶来那可是会恶音绕梁,三日不绝。
见其不懂,喻戚抬首催促道:“快去吧,不然本宫就赶不上这一轮了。”
桉桐无奈,自家主子乐感如何,她们贴身服侍的宫人最为清楚。
殿下平素在宫殿里自己乐呵着也就罢了,可当真若在这么多人面前殿下奏响了琵琶,那丢人可就丢到了全鄞都了。
桉桐踌躇不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顾舟寒身上。
顾大人,你可一定要劝劝咱们主子啊!
一直无条件应和喻戚的少年陡然对上桉桐的视线,明白她的意思后,顾舟寒将新剥好核桃推到喻戚跟前,言辞淡淡问道:殿下也要上台么?”
“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本宫也可参与合奏。”喻戚捻着一个刚砸出的果仁,扔进嘴里也咂不出什么味来,但她不忍辜负顾舟寒的一片心意,这些可都是顾舟寒亲手给她剥出来的呢!
“可这样不妥。”顾舟寒直言。
顾大人这是怎么了?
公主殿下得顺着毛哄,怎么能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不妥呢!?
桉桐抖了抖腿,几乎不敢看自家主子的神色。
果然喻戚嘴角的笑拉平了去,快要递到唇边的核桃仁也重新放回了琉璃盏中。
“你说说,怎的不妥?”
顾舟寒直直的对上喻戚的视线,丝毫不做避讳:“殿下今日已经容貌冠绝,何须再从乐理方面让这些女子汗颜。”
原本以为顾舟寒会说出旁的东西,岂料这样的称赞扑头而来。
喻戚愣了一瞬,几息过后便蓦然一笑:“本宫原先不知,舟寒你这嘴里居然能说出这般不错的话……”
反被人这么调侃,顾舟寒这会才想起避开喻戚的视线,垂下头去,他依旧坦诚:“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不管殿下弹奏的如何,在他心头都是天籁。
“那既然舟寒你都这么说了,今日就算了。桉桐,你不必去取‘六面飞花’了。”
桉桐松了一口气,同时暗地里打量顾舟寒的双目里满是敬佩。
还是顾大人厉害,能哄住自家主子。
喻戚的确心喜,倒也不算是因为被人三言两语就哄住了,她惊讶不过是因为顾舟寒上辈子可没这么称赞过他。
上辈子喻戚能多同顾舟寒说上几句话,已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更别提顾舟寒能出言夸她,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得了顾舟寒的亲口夸奖,喻戚浑身通畅,修长白嫩的指尖摩挲着雕着芙蓉花的杯盏,心里还在盘算着今晚回去就顾舟寒夸的好听话记在手札本上。
云澜长公主这边其乐融融,但天子那头黑云压城。
精致点心摆满了整整一张案机,但是喻琅一点都没有用下。
看着自家皇姐同顾舟寒一直窃窃私语,喻琅的心像泡在老陈醋之中,从内到外都冒着酸劲。
自家皇姐怎么好顾舟寒说了这么多的话,还又笑又替他倒酒。
他还是不是皇姐最宠爱的弟弟了!
一旁路公公看陛下愈发凶悍的表情,随即眯着眼乜斜了眼底下的合奏的两位官家小姐,不解道:“陛下这是不满意底下的么?”
“没有不满意。”喻琅偏了一下头,视线又不由自动移到自家皇姐那里。
这头喻戚乐音在耳,快活似个小神仙。
还在思虑着喻琅会不会对此满意的喻戚微微侧首,将视线落在龙椅之上的喻琅身上,却见喻琅不知何时走了神,一手撑着腮,看着她满脸无趣模样;细细品着,还有淡淡的苦大仇恨之感。
喻戚皱眉?
喻琅怎么又垮起个批脸?
这些姑娘们都这么卖力,就差明面上对着他暗送秋波了,怎的喻琅这般不懂欣赏。
不解风情!。
白白误了鄞都女孩子的柔美。
喻戚怒其不争,但大庭广众之下又斥责不得。
好在女儿家的才艺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男儿们的投壶比试,喻戚只见喻琅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而去,而陈禹衡也不知何时从席间退了。
喻戚柔腻的手腕从月白色的袖笼之中探出,轻轻触了触一旁的顾舟寒,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现在要不要就去给陈禹衡瞧瞧?”
“好。”顾舟寒凝着一张脸颔首应下了这句,喻戚身后的桉桐便将他连着轮椅一起推到里间。
顾舟寒的席位同长公主殿下是一张案几,又占据着极其靠前的位置,这般被推着轮椅行动,顿时吸引了半数人的眼神。
“柏山,殿下旁边的男子是何身份?我也不曾在书院见过。”
其间,一着着云纹衫的青年人朝着邻桌的冯柏问道。
说话的这人名魏笃,是卫尉魏厉鸿之子,也是其中歆羡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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