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清和林小西照例在郑立这儿用了午饭,简朴的午饭,郑立吃素,因此都是些瓜果蔬菜,也因此,更成了她俩的美味。哪怕不是长期吃素的人,偶尔吃素,胃里面带来的舒适,是无法比拟的。

半下午,林小西交待周曼邀请她们去她的茶室坐一下。她们比平时更早一些的时候从郑立这儿离开。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周曼的茶室。远远望见,已经惊艳了。如果说,郑立那儿是洁净、舒适的美,那么,周曼这儿就是朴实、自然的美。

青砖的墙,姿态修长挺拔的丛竹,已有几分古朴而又超凡脱俗的美了。入内,青砖的裸墙没加任何修饰,地上也是如此。因此,这里反倒成了一位故人,给人亲近的、久别重逢的感觉。

周曼早早迎出来,引领她们进了一间最靠里的茶室。很小,大约十几平方米,这种小是合适的。林小西和杨玉清都知道,做为心理咨询师,用来做个案心理咨询的空间也是小,很多只有10平米,这种空间环境,给人的心理效应就是安全、私密。常常上听见一些不入流的心理咨询师吹嘘说自己的个案咨询室很大,五六十平方米,以显示自己功能深厚,能HoldT得住这么大的面积空间。她完全忘记了卡尔.罗杰斯的教诲:以来访者为中心,空间环境的设置是为来访者的心理感受服务的。

这里的每一个物件,每一方空间都能牵扯住目光不要离开,每个角度、每个方寸都创造着美,不,不是创造,创造是对这种美的污染,应该说是呈现,因为这里的美,都是简朴的、天然去雕饰的。

“这里好美。”杨玉清赞叹。

“这种美又不会打扰到人,没有喧宾夺主的热闹,肆意的张扬,就是安安静静、简简单单、自自然然。”林小西也忍不住说。

周曼安静地笑笑,这可能是对她最好的认可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郑立那做心理咨询。我本来想直接找他当我的咨询师的,但他日程早就满了,而且考虑到我和他虽然目前没有双重关系,毕竟关系太近了,保不准以后就会有。”周曼知道大家都很关切她的现状,毕竟上次见面是在那么极端的情况下。“他推荐的这位心理咨询师,和我匹配度很好。”

林小西、杨玉清脸上的笑意像水纹一样扩散开来。这下子,放心了许多。

“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要和戈中华离婚。”周曼有了那些凝重的情绪。“我相信这次我可以做到。我们已经分居6个月了,谁也不理谁,像是陌生人。我想,我是该死心了。”周曼的眼泪冒出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情绪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像转瞬即逝的天气。”杨玉清脱口而出,这是在郑立那儿观看那部电影的台词,当时,深深刻进心里。在她自己,她也总是有很多不允许自己表达情绪的时候。

这句话像是催化剂,周曼一直努力跟自己的自然反应较劲。

眼泪喷薄而出,她静静地哭,她们安然地呆着,没有和浓度高的情绪相处的不安,更不会像我们经常在生活中遇到的那样,急于安慰,是的,急于安慰,也是对情绪表达的阻止,不允许。

“我的第二段婚姻,认识一年,领证十一个月,分居六个月。有时想想,好搞笑,像游戏一样,又觉得太不真实了,这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发生的?”周曼接过杨玉清递过来的纸巾按在脸上,不去擦拭,她知道擦试是没用的。

“这段婚姻在你看来,很反常。”林小西说。

“是很失败。失败到极点。对方再有问题,一个多么差劲的人,才能把自己的婚姻搞成这样。而且,离了两次婚的女人,这听起来,无论我多么不介意,都是很难堪的一件事情。”周曼暴露着自己的脆弱,在一起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在她们面前坦诚地谈论自己,她减少了许多的羞耻感。

“一段关系的结束,总有一种被打碎的感觉,需要捡起那些碎片,重建一个新的自己。这个过程,很难,很疼,有失去时的撕心裂肺,有反复确认的自我贬低和厌恶,有接受现实的无能为力,有重建时的心力交瘁。就像自己是一座雕像,自己拿着锤子,一锤一锤地在自己身体上雕琢自己。”杨玉清感同深受。

“是的,而且这种东西,不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就能有一定程度的免疫,反而是叠加的。”周曼感到自己被深深理解了。她和自己的咨询师开始工作起,她才知道,这叫共情。

“看起来,你做了决定,也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比起杨玉清的共情,林小西更擅长于促进来访者探索。

当然,不管是杨玉清还是林小西,她们丝毫没有运用某种咨询技术的刻意和刻板,完全是自然反应。

有很多心理咨询师,总以为学了各种技术、各种流派,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能像武林高手一样,打遍天下无敌手,使来访者有很好的效果。其实,和来访者工作并促使来访者改变的,从来不是技术,是这个人。是由咨询是怎样的一个人决定的。

“因为在网上立案一直有各种麻烦,我已经直接去法院立案了,现在就等法院通知什么时候处理。”周曼从自己的行动中,获得了一点勇气。

“我知道朋友们都会恭喜你,我也知道,你依然会很难过,需要慢慢熬过这段时期。”杨玉清过来抱住她的肩膀。

林小西把她们俩个都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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