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看到我,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其实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必要再想。”王永富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
“世界上最操蛋的话就是,为什么总是死揪住过去的事不放,因为过去吞下委屈的人是我,不是你。”杨玉清终于没忍住怨怒。
“我在尽力补偿你。你看,儿子学费我交,不然,你也承担不起。还有,这次儿子刷了多少钱,我转给你,或者,就转到儿子卡号上。”王永富觉得自己真是又有担当又忠厚。
“是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从此我们没什么瓜葛。你的补偿我不需要,我曾经的付出,你也还不起。”杨玉清顿了顿,“我只是觉得作为儿子的父亲,你有知情权,那就这样,再见。”杨玉清抓起包,脚下生风地走了。
王永富错锷过来,似乎极力在辩解着什么。杨玉清不管不顾,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四处飞溅,碰地成坑。
每次遇到难题,杨玉清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林小西。在找完王永富回去的路上,她马上给林小西打了电话。
林小西接上杨玉清,回到她家。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干净,“因为我太忙,没有时间把家里弄乱。”这是林小西的笑谈。
两人坐到阳台,倒上茶,阳台有了株四季桂,如满天星一样的金黄花瓣暗香涌动。端起茶碗的那一刻,心立刻安定下来。
“跳跳的事,让你很焦虑,这焦虑意味着什么?”林小西淡淡地问。
“意味着希望的破灭。在我的期待中,他一直寄托着我的希望,希望他是一个学业优秀的孩子,考到一所好大学,拿到自己前途的敲门砖。现在他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所有希望都破灭了,我对他都已经绝望了。”杨玉清还是无法接受王跳跳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对他的期待,有着关乎你自己的什么的议题呢?”
“这应该是每个为人父母的议题吧。父辈走过了艰辛和困顿,有过很多颠沛流离的波折,就迫切希望孩子少受点苦。或者,父辈通过打拼,完成了上代人的积累,害怕这种积累流失掉。”杨玉清说得理所当然。
“你承认我们每位成年人都是有差异的吗?”林小西再问。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人和人,是如此的不同,就拿工作与事业前景来说,就已经是这样了。”
“是的。人和人,显然是非常不一样的。那么,如果用分数或者说学习成绩评价一切孩子,用金钱或地位评价一切成年人,会发生什么呢?”
“会认为凡是不符合这种评价标准的,都是有问题的。”杨玉清若有所思。
“是的。是否是问题,来源于使用的评价标准。所以你在界定跳跳问题严重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标准呢?”
“是我想象中一个优秀的理想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标准。”杨玉清一步步厘清。“当然,这似乎也是所有父母的标准。”杨玉清补充。
“看起来,我们明知道人与人是如此不同,有些人是橡树种子,要长成橡树,有些人是苹果种子,要长成苹果。我们却在做一件事,要求所有种子都长成土豆。”林小西总结。
“看起来逻辑上是这样子的。可是,拿手机依赖来讲,难道不应该是一个严重的需要解决的问题吗?”杨玉清仍然不解。
“有谁规定不允许孩子手机依赖。一个类似的例子,我们知道大数据反应,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某个时刻会遭遇抑郁状态,如果这时候有人说,不允许有人抑郁,会发生什么呢?”林小西再问。
“那我应该怎么做?放任孩子不管吗?”杨玉清更着急了。
“不管任何人任何事发生的时候,当下的一刻,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接纳它。你还记得人本主义的以人为中心流派认为的来访者的改变机制是什么吗?接纳即改变。可见,越抗拒越成为,越接纳越改变。这个核心的关于改变的悖论。”林小西简直在做心理健康教育了。“当然,关于接纳和放任的区别,你是很清楚的。”林小西轻笑起来。知道对杨玉清引导的功课已经完成。
“的确,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杨玉清表情依然凝重,同时又松弛了许多。
“在完全光明的状态,没有‘有问题’这个词汇。世间万物,都可以顺其自然、如其所是地做自己。”林小西脸上有着光辉。
“我差得还很远。我眼里,一大堆问题。”杨玉清苦笑一下。
“我们都走在去向这里的路上。”林小西哈哈笑了。
杨玉清顿时轻松了许多。对王跳跳这件事的感受不是那样焦灼或暴跳如雷。也许,这件事发生的意义,就是一项功课,要练习无条件的爱。沐浴在这样的爱里,孩子足以按照自己本来应该的样子,成为自己终将会成为的人。
不把孩子当作一个有问题的人,而是当作迎来了一次和孩子共同成长的契机,这是一次多么美好的转念,让身心安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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