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个人喝完了盅桂花酒最后年关守岁时,沈悦很早就卧在小榻里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脸上还挂着笑意。
还定要点长明灯不能熄了。
卓远只能帮她年关守岁。
屋子不大盏长明灯就照亮了整间屋子。
屋檐下也没有挂灯盏整个苑中只有苑子外的盏清灯。
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卓远重新坐回小榻前的案几处。
刚才放天灯时正好用了笔墨纸砚,眼下小小的手便握着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从他救旁的孩子落水醒来遇到阿悦开始,到现在差不多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他该想起的事情,其实都陆续想起了。
早前脑海中有些区分不清的地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眼下正好有时间他可以慢慢缕清思路。
今日沈悦提起过件事穿越
他也脸懵得问过她穿越是什么意思,她给他解释了大通从个时空到另个时空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自从脑海里有了对穿越这个名词的认知早前他很多没清楚的东西似是忽然间都明朗的起来。
脑海中的信息太多,他需要逐罗列。
许是等罗列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就豁然开朗了。
他心中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也隐隐兴奋。
小小的个头,小手握着笔,但又因为个头不高坐着够不着,站着又要躬着身子,卓远干脆趴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字迹都是歪歪倒倒的他自己能认识就够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对握笔这样精细化的动作掌握不熟练,他不可能写得工整流畅。
这是阿悦早前告诉他的。
对,是王府幼儿园时候的阿悦
并不是这里的阿悦。
都是阿悦,同个阿悦。
但和他脑海中的记忆样,存在两个分支
两个看似全然不同,却又能相互关联的分支。
他眼下要梳理的,就是这些关联和分支背后隐藏的东西。
在渐渐接近了
首先,是他落水醒来后的第段记忆。
这是段单独的记忆。
他为了救另个落水的女孩子,自己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中。他应当是时情急,想自己游泳去救那个落水的女孩子,但没想到自己的个头太小,虽然会游泳,但还要救个人根本不可能。所以,湍急的河流中,他溺水了,溺水的时候,已是渐渐模糊。
所以,这段溺水前的记忆,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候的“他”,也就是阿悦真正救起来的这个小豆丁的记忆。
他其实也渐渐想起了小豆丁的名字。
叫文广。
也的确是京中人士。
好像是母亲过世后,随父亲来附近投奔亲戚的。
至于是同父亲走失,还是因为旁的缘故,为什么他会自己个人,他记不得更多。
其实关于小豆丁文广的记忆,他也确实只有这些了。
所以眼下的这枚小豆丁,真正的名字是文广。但在溺水的时候,小豆丁要么已经没了,要么,是暂时失去了意识,取之代之,变成了他。
这就是第段记忆的来龙去脉。
这段记忆很短,而且很模糊,可以探知的东西不多。
但很重要的条,这个小豆丁不是他。
也不是他小时候。
他早前直想不明白,所以所有的思路都停滞不前。
但今日阿悦喝多了桂花酒,同他说了长串匪夷所思之后,他忽然明白了“穿越”这个词。
虽然费解,也虽然觉得荒唐,但他确实应当穿越到了这个叫文广的小豆丁身上。
这就是眼下的情形。
他是小豆丁文广,也是卓远,卓清之
这就是第段记忆的所有信息。
紧接着,是醒来后的第二段记忆。
这是属于他的记忆,不是小豆丁文广的。
是平远王卓远。
但这段记忆有些特殊。
有似曾相识的部分,又觉得哪里不对。
可分明前刻还觉得不对的部分,后刻又会立即想起来,似是真的亲身经历过,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所以他花了很长段时间,都还没弄清楚这段记忆因为,很大部分,他都觉得不对,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对确实存在,也经历过,但就像拢上了层迷雾般,定要想到这里,迷雾才会退散,他才会想起迷雾背后的事情。
而这背后的记忆,还和他现存的记忆,交织,分叉,走向不同结局
这就是他直迷惘的地方。
而后,是第三段记忆。
这段记忆是最后想起的,也是最清晰的,就似才刚经历过。
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都是以第三段记忆为主。
第三段记忆,和第二段记忆有很大部分重叠的,譬如父母过世,兄长战死沙场,府中留下了堆金贵的小祖宗们,这些,都如出辙,浑然体,不需要特别想起,原本就存在两端记忆里,高度重合。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端记忆开始有了不同分支,后面的记忆,有相同的,也有不相同的,这也就有了之前说的,面对个实物,他想起早前的时候,时常会让他瞬间木讷很久。因为有不同的两段记忆,都存在在脑海里,个先有,个后想起。
所以他很长段时间都不怎么分得清楚,也不知道哪个记忆是对,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两种记忆掺和在处,他偶尔会失神。
但分明都是他的记忆。
不会有错。
譬如阿新。
第二段记忆里的阿新直避讳他,直至他带兵出征,在南云山被逼跳崖,除却偷偷去军营的时候,他也没见过阿新几回,阿新恨他,叔侄之间形同陌路。
但另段记忆里,他们道去了栩城温泉,在路上带着小五起看了日初,虽然他后来大病场,但家人在栩城过了年关。
在平宁山地龙脱险后,阿新死鸭子嘴硬,却拥抱了他。
后来回京,阿新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奏请册封阿新做了平远王世子。他不在京中的时候,阿新慢慢有了担当,也同陶叔道处理朝中之事。
在平关役里,还守住了平关,斩杀了威德侯,后来在朝中亦可运筹帷幄。
直至,他最后替阿新挡了那剑
小清之缓缓落笔,目光分别落在三条记忆线的尾巴上。
第条,在文广落水后断了。
第二条,在他拽着高升跳崖后断了。
第三条,在他替卓新挡下那致命剑后断了。
三条记忆的线其实都断了
若是到了眼下,他还不清楚断了涵义,那他真就白活这么久了。
断了,就是所有的轨迹都终止了。
只有活着的人,时间才是继续的
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继续创造时间。
无论是西平二十年跳崖的卓远,还是西平二十四年被利剑贯穿胸口的卓远,他们的时间线都已经停滞,不会再继续了
卓远喉间轻咽,仿佛悲从中来,却又无法释怀。
这世上已经没有卓远了。
无论是哪段记忆里的卓远,都已经不在了
想起阿旻,阿新,颖儿,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还有卓夜,陶叔,阿悦卓远眸间碎莹芒芒。
回不去了
卓远攥紧指尖。
这里的阿悦,永远不会再同卓远遇上了。
这里的阿悦,身边只有卓清之。
卓远的目光停最后留在纸张上的三段记忆末尾处,再难,还是用笔画了长长的两条连接线。条连接线,是从西平二十年腊月,至文广卓清之处。
另条,是从西平二十四年正月,至文广卓清之处。
卓远放下笔,拿起纸张的手轻轻颤了颤
这世上已经没有卓远了。
只有卓清之。
卓远放下纸张,目光微微滞了滞。
刚好到了子时,年关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洪镇不似京中。
京中的烟花更绚丽多彩,年关守岁的烟火会从子时起,直持续刻钟洪镇的烟花很小,不如京中盛大,也不如京中热闹,只有短短的半刻钟时间,稍走神就会错过。
卓远抬眸,静静看完了子时的年关烟火。
守岁了,旧年过去,新的年来临。
万物复苏。
他缓缓撑手起身,小小的人站在小榻前,亲亲俯身,同早前样,只是眼下算偷偷亲了亲沈悦的额头,“阿悦,我们守岁了”
南顺的时候,他答应过她,日后年年都同她道守岁。
“新年好,诸事大吉。”他鼻尖微红。
他心中似是缀了块沉石般沉重,趴在沈悦的枕头侧,趴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声,只是怏怏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微微暖意。
他睁眼时,沈悦还迷迷糊糊睡着,却下意识将他从地上捞起,捞到了怀中,侧身揽着他,被窝里熟悉的暖意让他动容,而她的呼吸轻轻放在他头顶,不知是梦话,还是半梦半醒着,“清之宝宝,新年好。”
他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沈悦“嗖”得声坐起,似是大半夜的忽然被吓蒙了般。
险些直接翻到小榻上去。
果真,她回神,才见小豆丁大的清之坐在小榻上,个劲儿的“哇哇哇哇”大哭着。
哭得不要太伤心,好似天都塌下来了般。
她真的很少见清之哭。
生病的时候,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摔倒的时候,他都很少哭,更从未像眼下这样,哭得发不可收拾
沈悦屈膝坐着,“怎么了,清之宝宝?是不是想起家人了?”
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卓远还是大哭,而且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都不停!
任凭沈悦怎么安慰,怎么同他说话,怎么抱他,都直哭个不停
她猜想他是做噩梦了。
小孩子的噩梦有时会很久都缓不过来,需要大人更多的呵护。
清之宝宝虽然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不时常哭,也不时常闹,但说到底,也是个宝宝啊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的头,看他双眼睛都哭红,也哭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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