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水生给她娘撂了那么句话,去灶屋拾掇好装咸菜的大盆就走了,一直走到村正家门口。
说起来,这长河村儿不大不小,百十多户人家里有钱抱猪崽养的拢共也就五六家。
每年到了腊月十五,这些人家就会凑堆商量杀猪的顺序,隔天杀一个正好杀到过年,而头一个杀猪的人家每年是轮换着来的。
为啥?
村里人只有在秋后刚收地那会儿能养点膘,入了冬各家就为年关打算都紧巴起来了,好几个月肚子里没油水,恨不得人肠子上那点油都靠得溜干净,这时候谁家第一个杀猪,供来帮衬的人吃的这顿杀猪菜肯定吃得多下得快,所以谁家也不爱第一个杀。
今年原本老马家轮到第一个,马三媳妇都跟沈家说好了让腊月十六去帮忙,结果村正家倒替马家拔了头筹。
村正家院里,大锅已经支上了,村正家的儿媳妇们往锅底下添柴,刷锅刷碗,陆续有村民过来看热闹,都等着猪肉出来好第一个切条最肥的买回去吃。
院里热火朝天的,院外面也站了几个人。
沈水生把盆放在柴垛上,正跟来要买肉的人兜售着他的咸菜。
镇上前些日子最普通的猪肉都涨到三十二文一斤了,现在三十五文怕是都买不到,村正家再怎么压价,那最厚的肥膘子也不会少于三十文。
这可是今冬第一家卖肉的,又是村正,谁家还不给点面子割个一斤半斤回去香香嘴。
院里边三十文的肉都买了,还差他这一碗换一碗的好吃咸菜了?
还别说,那些赶过来的人对咸菜还都挺感兴趣,只是问得多要得少。沈水生也不着急,人家是来买肉的,猪肉还没拿到手,谁有心思惦记你的咸菜?
赵赶鹅也来了,他不是被村正喊来帮忙的,就他们那几个好耍的,倒搭钱村正也懒得用。他是听说沈水生在这儿,才跑过来的。
“水生哥,我帮你卖。”赵赶鹅挨样尝了一遍,舔舔嘴唇说。
沈水生白他一眼,“你滚,就你这么尝下去,我还用卖么?”
俩人正闲磕牙,刘柱子他娘来了。
沈水生正了正狗皮帽子,给了个笑脸,“婶子也来买肉啊。”
沈水生这人就这点好,见了人还没说话呢就先笑,嘴还甜。这样一来,虽说村里人一提起他这个懒汉来都皱眉,但见到他本人就谁也厌烦不起来。
柱子她娘穿了件脏兮兮的破棉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了,袖口和前襟都盘包浆了,锃明瓦亮的,她没给沈水生好脸,“不买肉来干啥,学你俩搁这儿当门神啊。”
赵赶鹅嗳了一声,不爱听了想回嘴,沈水生踢他一脚,笑着说,“婶子你见过像俺们这么好看的门神?”
这话一说,院里院外听到的都哄笑开来,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笑红了脸。
柱子娘啐了一口,“一天天在外头浪,就学些油嘴滑舌的能耐。”
赵赶鹅这下没给她脸了,“婶子你这是昨晚上没做好梦,一大早上找我们哥俩撒气儿来了?我们这儿卖咸菜呢,要吃就拿粮来换,不吃就进去等着割肉,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柱子娘没理他,却还是拉着脸,问沈水生,“让尝不?”
“让尝让尝。”水生用筷子挨样挑了两根给递过去。柱子娘逐一吃完,撇撇嘴,“你这咋换?”
“一碗换一碗?”
“粗粮?”
赵赶鹅乐了,“那用细粳米婶子你愿意换?”
柱子娘瞪他一眼,又尝了几口,然后一扭身进院了,“也就那样,这有啥好吃的,还一碗换一碗?!”
赵赶鹅想跟她掰扯掰扯,这怎么的不好吃还一劲儿尝,好吃得连盆都吃了啊?让沈水生给拦住了,“你跟个老娘们儿见识什么,消停卖咱的咸菜,她啥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沈家家里这头,村正家婆娘已经给送了猪血猪肠和糯米过来,何氏去了村正家帮忙,王氏就把张氏和沈桃都叫出来一起灌米肠。
沈桃是吃得看不得,一见生猪肠子就吐,王氏骂了一句小姐身子丫头命,给她赶灶间烧火去了。
等到全都弄好下锅去煮了,珍珠让她娘拿了大针看着锅,找到她奶屋里问,“奶,咱家野苏子不多了,要是村正家这口米肠吃好了,往后谁家杀年猪都少不了来求咱家灌米肠,肯定是不够用。”
“那我去你姑奶家要。”
沈喜荷家日子自来也比这头过得好,平时吃鱼吃肉的机会就多,秋下存的野苏子也多。只是今年沈喜荷她男人身上总是痒,郝郎中给看完后说湿气大不让吃腥的,他家今年就不吃鱼了。
这一来那野苏子可不就剩下了么。
珍珠笑了,“那行,奶你去跟姑奶要过来,不过奶跟姑奶说好,咱做米肠用野苏子这事儿不能往外说,奶不总怕别人学了去做得比我好吃给咱的生意顶了吗,那这就算咱家秘方,得守着。”
王氏一拍胸脯,“你放心,你姑奶嘴严着呢……那你说这是秘方,用瞒着你大娘和三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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