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看着叩首于地的朱见深,朱祁钰久久无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见深自己请辞,无论对他自己,对朱祁钰,对社稷江山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这孩子将自己的辛酸一样样说出来,朱祁钰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片刻,朱祁钰总算是整理好了心情,道。

“既是如此,东宫之位朕也不勉强你。”

“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朕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当众请婚?”

要请辞东宫之位,癫狂之症的理由已然足够,完全没有必要,在朝会上闹这么一出。

“朕知道你和那个叫刘玉儿的宫女自幼相识,但是,你该清楚,以她的身份,在你府中做一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她来做这个正妃?”

应该说,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但是,刚刚还在情真意切,侃侃而谈的朱见深此刻却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跪倒在地,先叩了个头,随后才开口道。

“臣斗胆,再请陛下赐一恩典。”

这话一出,朱祁钰隐隐想到了什么,表情不由有些复杂,问道。

“什么事?”

于是,朱见深道。

“此前臣宫中,有一宫女名为万贞儿,因事被逐出宫,臣请陛下赐臣恩典,准臣迎娶她为侧妃。”

果然如此,虽然之前已有猜测,但是,听到朱见深这么说出来,朱祁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万贞儿……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女子,终究是困住朱见深一生的魔咒。

诚如朱祁钰方才所言,仅仅是放弃太子之位,没有必要当众请婚,迎娶一个宫女为正妃,但是,如果是为了给万贞儿一个名分,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万贞儿和朱见深之间,不仅仅是身份的差别,更重要的是年纪,虽然说,少夫老妻在大明并不是没有,可二人的年纪,差的也实在太多了。

要知道,万贞儿的年纪,和朱见深的生母周贵妃一般大,甚至于细论起生辰来,前者比后者还要大上三个月。

这般状况,二人想要成婚,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朱见深想要娶她,最多就只能是立为侧妃。

但就算是这样,也必会是困难重重,且不说周贵妃会反对的多么激烈,单说他日后迎娶的正妃,便绝不会接受这么一个年纪可以比拟婆母的侧妃入门。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娶一个同样地位卑贱的正妃,一则,可以缓解朝臣的反对,正妃都已经是宫女出身了,侧妃就更无所谓了,二则,一个宫女出身的正妃,在日后王府当中,自然是没什么太大的话语权,朱见深如若非要让万贞儿来当侧妃,她也无可奈何。

所以,朱见深才会在朝会上做出当众请婚的荒唐事……

朱祁钰深深的看了一眼朱见深,最终,他也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道。

“你先退下吧……”

朱见深磕了个头,倒是并未多说,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这位叔父还是有些了解的,对方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

这么多年的纠缠,也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此刻的他身上像是卸掉了重负一般,反而轻松起来……

待得朱见深离开,朱祁钰沉默了片刻,便将在偏殿待召的岷王和襄王叫了进来。

“臣等拜见陛下……”

二人虽然来的晚,但是在偏殿等的这段时间,也足够把消息探的七七八八的了,身为宗室,最害怕的,就是沾染上皇位之争,因此,此刻两人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已。

不过,所幸的是,天子并没有将这种难题交给他们,而是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今日之事,想必叔祖和皇叔也已有所耳闻,方才在奉天殿上,群臣劾奏太子,请改立储君,朕刚刚和太子也商议过,太子自己也有请退之意,此乃大事,朕不敢擅专,已遣人问两宫皇太后旨意,两宫传话曰,东宫事,当以社稷宗社为重,今群臣人心如此,当顺应人心,两宫旨意,朕不敢违背,事已至此,太子不得不废。”

“然太子毕竟为宣宗皇帝嫡亲血脉,如今虽患有顽疾,难当储君之位,可毕竟多年以来,辅佐朕躬,德行出众,虽废太子之位,却不可薄待,二位为宗室之长,故此,太子此后当如何安置,朕想问问二位之意。”

这话一出,在场二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只要不让他们掺和太子废立的大事,那就一切好说。

听皇帝这个话头,废太子已成定局,但是,太子被废之后的待遇,却不能怠慢,所以才找他们二人来商议。

事就是这么个事,但是,听了皇帝的这番话,二人心中却又有些纠结,朝堂之上,很多话是不能听表面的。

天子这个时候说是要厚待太子,但是,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却要画个问号。

踌躇片刻,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襄王率先开口,道。

“陛下仁德亲亲之心,臣等感同身受,不过,太子既然被废,便当改封亲王,臣以为,不妨择一江南膏腴之地封与太子,岁禄依照最高的一万石计,当可彰陛下之心也。”

这话说的中规中矩,也是最容易想到的一个方案,但是,显然不是朱祁钰想要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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