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有些不依不饶,羽队长瞪了一眼说:“哼哼,看你谋不得样子,想造反呀?嗯嗯,我可告诉你,我走了后,农场如果用车不派,就说是我说的。除了买菜的生活车,其他车一律封存不动,你是老兵了,知道其中的厉害,万一有什么不测?你娃可扛不住,弄不好就把你毁了。还有猪呀菜呀的可得操心,那可是我们的生命线,马虎不得。嗯再就是农场划拨给我们的两千亩地,你去照一照,看是怎么个弄法?场长他得了我们那么大好处,我想他会照顾我们,他要是给你找麻烦挑刺,你就忍着,等我回来后给你出气。”

“且就就,就你那个缩头乌龟的屁胆子?还还,还给我出气?给我收尸还差不多?你就省省吧?小心你娃绿豆芝麻大的官保不齐?”黑子不屑的说,他抬起手就是一拳……

第二天天还没亮,起床号也没有响,营区里却全是忙碌的身影,人手一把埽箸,把营区到停车场所有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像是为了迎接卫生大检查一样,细心和认真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任何一次卫生大扫除。

每一个军人都知道,倾注了多少心血,消耗了多少青春的营区,即将成为人生路上的一个驿站,一个再也不能回来,只能永驻在心底,成为往事的驿站。明天,这里的一切将不属于自己此刻,将是最后的告别。

太阳出来后,军人们又爬到了朝夕相处的汽车上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彻底除去了一路的征尘,灰头土脸的汽车,霎那间容光焕发,熠熠生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带不走这些无言战友,自然有难以割舍的情怀。

今天的成就和辉煌,离不开曾经驰骋在大漠雪域上这些无言战友的鼎力相助,此刻一别,绝无再次人车合一合作的机会,伤感涌堵在每个人心头,沉默寡言的车场里,一派萧杀的气氛。

通讯员张亚夫穿梭在车场里,传达着队长的命令,要每个人把自己车上存在的故障例出清单,放在车上,好让新来的战友一目了然知道故障在哪里?修理起来就会手到病除,多快好省节省时间。

车场里一时间洛阳纸贵,可苦了那些没有文化的兵,求情下话之下,不缺乏趁火打劫的聪明人,行贿受贿之风气焰嚣张,风声鹤唳。有文化的兵自然成了香饽饽。平均分配给大家的好烟好酒,自然就失去了公平原则,车场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相生相克是生存之道。有文化的兵收获颇丰,钵满盆满,得意忘形之下忽视了没文化的兵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解决问题单刀直入。等到问题解决了,他们釜底抽薪倒打一耙,不仅仅赎回了自己的那一份,还要封口费,不然的话就要对簿公堂,去见队长评理。

自知理亏的文化兵,真正成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哪敢去见队长评理?那不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吗?为了息事宁人消除后患,只好忍气吞声认栽,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挫骨扬灰,却敢怒不敢言。呵呵……兵不厌诈,不过如此。

羽队长头脑一片空白,心里空荡荡就像不着边际的苍穹,好像被抽真空了似的,深邃的浩瀚无穷,不知道怎么会空落落像空气无倚无靠?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轻飘飘没有了根基。

他漫无目的,信马由缰,在车场里转了一圈后,看了看那些心怀鬼胎的兵做贼心虚,在有意规避他的眼神,就知道其中奥妙,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作若无其事,置身事外,置之不理。

民不告官不究,这是千古真理。没有人来让你出面干涉,何必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呢?弱肉强食也是生存之道,公平只是一种追求啊!孰是孰非说不得什么,能热热闹闹相安无事,也是一种境界。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车场西边那个大土堆跟前,沟沿上荒草密布,枯萎的枝叶上落满了尘土,落下脚时,伴随着“噼噼啪啪”枝叶折断的声音,一团尘雾也萦绕在脚周围,大头皮鞋上和裤腿上,附着的全是白色尘土。

“突突突……”不远处有好几台大型播种机,烽烟滚滚在劳作着,播撒着春种秋收的希望,一年之计在于春。几万亩地的农场确实很大,辽阔的看不到头,要把这么大面积的土地播种上,还是需要时日。

大土堆依然如故耸立着,只是周围的农田地改变了冬日的模样,散落在四周的枯枝败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平整待播的土地,让人看着更显得空旷,了无情趣。

寸步不离的狼王雪儿兴奋异常,围着土堆匆匆忙忙嗅着,搜寻着什么不得而知?显得极其尽职尽责,他同样围着土堆转了一圈后,驻足沉思起来。往日发生在这里的人文轶事历历在目。

这里和黑子喝过酒,摔过交,打过架也为纪念牺牲的战友流过泪,也为活不下去的李喜梅姑娘谆谆教导过,点燃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此刻想起来犹如昨天,时过境迁后白驹过隙,却物是人非事事休,岁月无情呀!

土堆旁边的沟沿上和田埂上的枯草,一大片或者一大段看起来都黑乎乎,是火烧过的痕迹,他自然不会忘记,那是他童心未泯当“神仙”时点燃的杰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已经有星星点点娇嫩的绿草露出地面,沐浴在春风里,相比没有燃烧过的地方,还要茂盛得多。

土堆上高大的白杨树生机勃勃,也已经有些泛绿了,过不了几天,娇嫩的树叶妆扮下的土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荒凉的了无生机,一定是养眼的树叶翻飞,杂草丛生,生机盎然。

往事如烟,都被风吹散了,世事多变迁啊,有多少人又值得等待?有多少事可以重来……心闲无事,思绪飞荡,时间自然在不留意间消失的特别快。眼前的景物,在西斜的阳光中拉长了影子的时候,已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刻,他痴呆呆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喷出一嘴浓烈烟雾,萦绕在身边。

看了看四周的景色正准备回去,远处却传来了通讯员张亚夫的呼喊声。机灵的狼王雪儿一听,立刻就张开嘴吼叫了起来:“呜”“呕”字还没有叫出口,就被他一脚踏翻了几个跟头,声音也立刻消失了。

随之,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冷冰冰瞄准了雪儿的脑袋,就要扣动扳机的一刻,狼王雪儿的脸,不知何故突然变成了李老师的脸,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急忙收起枪,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的没有了主张,心里面慌慌张张,难道是见了鬼了不成?

不信神不信鬼的他,想不明白李老师的脸怎么会出现在狼王头上?难道是冥冥之中她在保护雪儿?不让把雪儿打死?受到惊吓的雪儿,把粗大的尾巴夹在后腿中间,两只圆圆的小耳朵,紧紧地抿在脑后卷缩着身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同情。

狼王的嚎叫,会让农场充满恐怖气氛,农场附近虽然有狼时不时出没,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有大白天听到狼嚎叫的?那不是制造紧张空气吗?若是让军区知道了此事,说你玩物丧志,岂不是祸患无穷?这个兵想当下去都不可能了,到时后悔已经晚了。

他下不去手打死雪儿,却叹了一口气说:“哼哼这一次我饶了你,是看在你主人的面子上知道吗?不让你叫唤,是为了你我的安全,这里的人们一旦听到狼嚎声,还敢出门吗?还敢下地干活吗?他们就会聚集起来声讨打死你,连我都不放过。唉现在想想我悔不该当初,不让你来,你非要死皮赖脸的来,既然来了,就要遵守这里的秩序,不然的话,你我都完蛋了。嗯,我我现在车队也没有了,成了光杆司令,心里难受的不知道何去何从?踢你一脚别见怪。不过,再敢乱叫,我可是真的不客气了,过来我看看?踢坏了没有?”

狼王雪儿似乎能体察到他的心境,低眉顺眼,哼哼唧唧匍匐在他脚下,检查了一遍后没有受伤,怜爱的拍了拍它的头说:“好身板,抗击打,还好没事,记住了下不为例,冲去找通讯员。”

得令后的雪儿,“嗖”一下像是出膛的子弹白光一闪,消失在视野中,身后只留下一道烟雾在不断地延伸……

照耀了一天的太阳,疲惫不堪耷拉在山头上,漫天的晚霞火一样燃烧,映红了目力所及的山川河流,大地仿佛也在燃烧一般,耕作的播种机扬起的尘埃,更是像火焰一样滚滚燃烧,看起来壮观无限。

他留恋的观看着,身不由己往回移动着不情愿的脚步,踢着尘土飞扬的枯草,踢着能看得见的石子,是因为他知道通讯员呼喊是为了什么?最后的散伙饭让他去主持,吃过饭就树倒猢狲散,分崩离析,各奔前程了,人世几回伤往事?

今天以前的所有故事,都定格在这一刻成了往事,留下的只有回忆了,撕心裂肺的痛,让人如何面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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