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终究是越发的大了起来也不多久,坊市内的地面便泥泞起来。

武帝杨藻在前面背着手走着,他的儿子在身后跟着至于胡有贵他也分外安生就拉着他的弟弟笑眯眯的跟随。

一个皇帝既然出来了想法跟平常人当然是不一样的,人家有心做明君便挨着摊子挨个问价格。

他在这边体察民情体的认真却不想,雪势起来之后,便有两人从那街后奔来,仿若是躲雪,可是躲着躲着装似打滑,一个倒一个扶竟奔着武帝腰下的那个包儿去了。

只那手伸出去,还未触及到杨藻身上的包儿便有一只有力大手抓住这人的手,顺势就把他带的蹲下又将他的手按在了街边的滚烫鏊锅里。

陈大胜就蹲着对这倒霉蛋呲牙笑笑。

剧痛之下这游手本想惨叫,却不想嘴巴也被人捂着,接着他就觉着自己飞了起来?

转瞬间就烫了叫了,飞了……动作快速的卖鏊饼的老妇只觉受惊,她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人竟消失了?

崔二典上前一步挡住她视线,摊开手掌露着几个铜钱笑道:“老太,劳烦制几张热乎的,多上点油底儿。”

阿婆愣怔,又眨巴下眼睛看看吱吱作响凸起的锅面,左右看看街坊还是老样子,便揉揉眼叹息:“老客稍等,哎呦,老婆子我这年岁大了,脑袋就乱的很,哎,眼神也不好了。”

她说完掂起面团摊在锅面,又左右看看……到底没舍得放油。

街巷屋顶,两个小贼接力一般的被抛了上来,又被迅速带到一平顶处。

余清官拿着本子一划拉笑道:“第六个,哼!好肥羊!这地方也是个乱,咱爷在前面点着金灯,就诱的东南西北的蛾儿都来了。”

他属下也笑,打开麻袋将一捆绑成球,五官惊惧的游手塞进去,又一扎口袋笑道:“都赖这天气儿,若不趁着大雪捞上一笔扎实的,明早飞雪封门这些混战玩意儿出不去了,他们也难熬,都是坑蒙拐骗手里不存钱的,好不容易见到咱爷这样的,不出手……啧!”

他啧啧两声,对着麻袋就是几脚,踢完好奇问余清官:“头儿,这些要送到哪儿去?您说要是送衙门,要送到哪个门里吖?”

几个斥候纵身上了屋顶,提着麻袋丢到街边刚来的草料车里。

余清官瞧着那些麻袋无所谓道:“送什么衙门?一群人渣还值当给他们升堂去?不够爷们大冷天费劲儿的,都是一群专挑妇孺老人下手欺负的狗东西!咱老大人们偶尔说话高声触犯天颜,还会被御史参上一本,罚上点俸禄呢。

这些倒霉蛋儿竟偷到咱老爷身上了,嘿!三世不积德才能养出的大祸……老规矩,面纹斥候衙门罪印,判终身苦役,都送去挖运河吧,啥时候咱大梁不修河道了,他们啥时候解脱呗。”

咱也是从五品的老爷,判几个小贼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他沿着屋顶纵了几下,看着下面那一行人对属下道:“咱这金灯老神仙再走几条街,今年燕京坊市里的老少爷们能过个好年。”

斥候出动有斥候的手段,这与兵部,九思堂是绝不一样的,他们从来鼠迹狐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不让你看到,闹市当中你也看不到。

当然,皇爷身边也不是没有能人,一枯瘦中年人终于察觉不对,便走到皇爷身边,低低跟他说了几句。

杨藻闻言,弯腰翻检皮毛的手便一顿,扭脸看胡有贵仰头望天,便失笑道:“这群傻小子来的到快,老五,喊你哥过来。”

胡有贵捏捏鼻子,抬脸看着周围屋顶咳嗽一声,咳嗽完他停下脚步,等到哥哥从身边过,这位便毫不客气的摸了人家的小褡裢。

陈大胜好奇的看看他,胡有贵便理直气壮的用下巴点点前面:“我的钱儿咱老爷拿了。”

说完有些气:“这月的都拿走了,一文都没给我剩。”

陈大胜点点头:“也甭指望他能还你。”

他又看看一脸迷茫,嘴里含着一口肉细嚼慢咽,显的有些呆傻的胡有禄,再看看他的鞋还有衣裳,就一弯腰从自己袖子里又摸出一个荷包丢给胡有贵道:“见面礼,给小兄弟的。这读书是吃大苦的,赶紧带他坊市口子买点东西熬冬。”

胡有贵高兴:“知道了,那我带他衙门里住了,往后都是啊。”

陈大胜点头:“成!雪大了,赶紧去吧,小兄弟穿的那么少,没的一会子凉着了。”

把兄弟安排好,陈大胜才裹裹身上的老羊皮大氅,笑眯眯的赶到皇爷身边微微示意后问:“老爷只管溜达着,又喊小的作甚?”

杨藻轻笑,放下臭羊皮拍拍手道:“你知道他们看到我会怎么说?”

陈大胜吸吸鼻子,将自己手里捂着的小手炉递给皇爷道:“管他们怎么说,您先暖和暖和。”

说完与皇爷自在的往前走。

他跟皇爷,还真的是自己家亲戚,以往在宫里也这样,只要不在位置上还是很亲近的。

只跟几个皇子擦肩,陈大胜却认认真真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不好行礼,烦请诸位小爷莫怪。

皇爷无奈,背手自己往前走,陈大胜便赶过去道:“人家怎么说也是为了您好,能咋?至多衙门里的那几位会带着好些人,呼啦啦一大片跪倒在您面前,假装受惊的戳穿您,让您没的逛呗。”

皇爷脚步微顿,有些憋气的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孟五郎呢?”

陈大胜更直白说:“孟大人妥当人!人家至多把满坊市的摊主都换成九思堂的。”

身后传来嗤笑声,二皇子杨贞便忍笑道:“还真的是。”

陈大胜也笑,扭脸看着二皇子小声说:“老令主向来妥当,那是一点儿都不敢让老爷有闪失的。”

二皇子无奈摇头:“就是太妥当了,瞻前顾后的他才活的累。”

陈大胜笑着停下与他一起走:“各有各的好,反正都不是坏心眼儿,可最好别给老柳他们看到,都是一惊一乍的,要么问您出来家里知道么?要么就带着人把这边前后左右都围了……”

皇爷忍无可忍,扭脸笑骂道:“合着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人了?”

陈大胜笑笑,倒是挺坦然的说:“我爹说,老爷您从前最是个爱溜达的,如今坐在上面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世上最大的逍遥仙便是您了,再说,京……看家护院这差事又不是我们信鸽儿的事儿,咱在南门道儿就是个摆设,看护您还得老柳他们。

今儿遇到您老也是巧,咱们是出来置办年货的再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做咳,大庄主的是吧?还,还不能到自己田埂上溜达了,没事儿,今儿您玩您的,反正最后也不是小的挨罚挨骂。”

皇爷犯了帝王矫情,被这话说的心里暖和贴心吧,可最后那句又听着那么别扭呢。

无奈,他只能继续冷哼道:“这是老爷我家门口,娘的,这些年我都没逛过一回。”

陈大胜连连点头:“那是,您只管逛着,没人拦着您。”

皇爷撇嘴:“那还用你说。”

说完背着手往前走,最后脚步停到一处卖劣碳的车前,便住足询价,一问一称八十钱便有些不高兴。

又顺着这一路问去,劣碳竟有九十的,九十五的,最贵略品相好的炭,竟敢卖到一百三十文一称。

一称最高也就十斤。

皇爷不知道自己招了人讨厌,他也不买,就挨着问,问到最后有一脾气老翁,人家没理他,竟对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身添了烟叶,拿着眼袋锅去一边了。

这就把皇爷弄尴尬了。

陈大胜看那卖炭老翁不知道得罪了人,便溜溜达达走到皇爷身边笑说:“老爷您可犯不上生气啊?您什么神位,他是哪坨烂泥儿,这碳价的事儿您更犯不着,这不是要下雪了,翻个两三倍也属正常……这还是刚开始,再过两日再翻几番也是有的……端看老天爷咋想……”

只他这话没说完,跟在一边的二皇子却笑眯眯说:“陈侯这话没意思了,若都像这老翁一般,那燕京收入少的百姓就活该冻死么?”

陈大胜却笑说:“您言重了!二少爷说的是,小的人微言轻,看事儿多有片面,那可不能跟您们读大书的比,我这不是不想咱老爷生气么。”

他这话说完,六皇子却拉住陈大胜的胳膊晃悠道:“陈侯可会唱玄冥?”

玄冥是祭祀冬神经常吟唱的祭曲。

陈大胜立刻知道这孩子悲天悯人,也护着自己,就想摸摸他脑袋,可人家老子在那边看着,他只能笑说:“六少爷,今冬这雪便是唱一百次玄冥,该下还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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