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也不能不间断地喝,方岐生一念至此,便搁了酒碗,打算歇一会儿再继续喝下去,抬头时却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夜色看清了聂秋这时候的模样。

为了把头发晾干,聂秋便没有像平时那样将长发束起,那酒碗又大,他们此时已经喝下了将近两坛的酒了,聂秋明显有些醉醺醺的,面上瞧着似乎还有点泛红,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或缠在手腕上……他好像起了困意,眼神飘忽地瞧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察觉到了方岐生的视线,聂秋斜过眼睛,顺着视线看了过来。

他本来就生得一双宛若桃花的眼睛,眼角细而略翘,笑的时候,眼睛一弯,就有种似醉非醉的感觉,盛满了盈盈的水光,可谓是眼波带笑,眉梢含情。

此时他又是半醉不醉的状态,眼眶外的那一圈就带了点更明显的浅红。

方岐生一愣,聂秋便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不喝了吗?”

我觉得你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方岐生心道,却只是说他等会儿再继续喝。

“黄盛走了吗?”聂秋问道。

“你又提他?”

聂秋端着酒碗认真思索了一番。

半晌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对话,说道:“你确实是叫我避嫌了的。”

方岐生忍不住笑了笑,“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聂秋好像思维有些混乱,但是好歹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他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下次再遇见黄盛,叫他一起来喝酒吧。”

“你对他还挺上心的。”

“他看着挺面善。”

方岐生失手将碗中的酒洒出来了几滴,“你是不是看谁都觉得面善?”

聂秋的头似乎很重,他就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托着脸颊,听到方岐生说的话后,摇了摇头。

这就是聂秋喝醉后的前一段时间了。

聂秋要喝,方岐生也没有拦他,毕竟一开始就说好了“不醉不归”,喝到后面的时候,方岐生自己也有几分醉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人合着夜色烛火连成了一片。

桌边的酒坛叠了几层高,里面都是滴酒不剩。

聂秋一开始还会说话,到了后面话就越来越少,偶尔方岐生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开口搭几句腔,眼睛微阖,垂着头慢慢地抿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快睡着了。

“你之前问我魔教如何。”聂秋几乎是倚在了窗边,转动着手中的酒碗,忽然说道,“现在换我问你一句,你觉得正道如何?”

方岐生道:“实在不如何。”

聂秋噗嗤一笑。

“你又不是正道的人,怎么知道正道到底如何?”他脸上还挂着一点笑意,眼中的情绪全部掩在了低垂的睫毛下,叫人看得不清楚,“我又不是魔教的人,怎么能随意评价魔教?”

方岐生虽然不知道聂秋到底想要说什么,却又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聂秋道:“正道的温展行,还可以。”

方岐生眉头一挑,借着酒意说道:“魔教的周儒,也不错。”

聂秋从记忆角落里找到这个名字,周儒,是魔教左护法。

人斯斯文文的,武功一般,对魔教也很忠诚,就是每次都帮忙殿后,太缠人了。

聂秋又说:“正道的沉云阁高手辈出。”

方岐生这回是记得聂秋就是沉云阁的弟子,就问道:“包括聂秋?”

白衣男子将披散的长发随意地往身后一拨,侧目浅笑道:“蝉联几届比武大会榜首,师从裂云刀,红雪艳梅的师弟,沉云阁的关门弟子。”

聂秋是内敛温润的类型,平日里就像刀鞘中的利刃一般,锋芒不外露,此时他刚说出这番话之后,眼中的光却变得很亮,连唇边那抹原本看着很温和的笑意都显出了几分傲然。

方岐生的手指从剑匣上一拂而过。

他还称不上是“武痴”,没有那种一见到强者就要比划一番的爱好。

但是聂秋的□□,方岐生却还是第一回见到此类武器,所以才兴起了比试的念头,主要也是想知道他所走的刀法路子和普通的有何不同。他之前也没有想过聂秋的武功到底有多深,只觉得还不错,直到现在,聂秋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才真的起了要跟他认真比试的想法。

方岐生的心中微微一动,瞧着聂秋已是醉得有些头脑不清了,就借此机会问道:“那聂秋除了沉云阁弟子的身份以外,还有什么身份吗?”

他承认乘人之危不太好。

但是毕竟机会摆在面前,常锦煜一直教导他和黄盛,有便宜不捡,和痴呆无异。

所以方岐生问了这句话之后,是半点心虚都没有。

聂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是在辨认他到底是谁。

温润内敛的气息一收,他眼中泛着的光芒就还余了一些冷锐的锋利。

过了一会儿,聂秋才噙着和先前没有两样的笑意,将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吐息间带着浓浓的酒气,喊道:“方晟生……”

“等你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再问我这句话吧。”

方岐生无言。

此后又过了几年,他还是没有弄清楚,那晚上聂秋到底喝没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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