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死都敢选择的人,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这不就是她的过去嘛,只要她还活着,伤口就总能愈合,大不了变成一块丑陋不堪的疤痕,但即便是抠开伤疤流了血,也不会致命,过段时间又会愈合,最多会影响美观而已。
从她选择毒酒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给他们的过去单方面的画上了句号。
现在,她要让孟西洲也这样做。
“如果要说你有什么错,在我看来,贪婪是你唯一的错,当初你选择割舍掉我,却又不肯放我走,就跟现在一样。”
孟西洲垂着头,微微摇着,一字一顿的说:“我放不开。”
“我知道我当初做了太多错事。”他声音发颤,双手捂着脸,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继续讲话,“你离开小宅,我就后悔了,一直天南地北的找你,后来在凉亭中,我选秦小姐也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那是个死局。”沈青青没有正面回答他。
孟棠嬴的设下的这个死局,绝就绝在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孟西洲,都是死局。
她知道不论站在哪个角度,孟西洲都不会选她,至于他选择的时候是什么初衷,那就无人知晓了。
总归,被舍弃的是她。
“你知道为什么这对我们来说一定是个死局吗?”她突然问。
“因为孟棠嬴知道,我们之前没有信任,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她笑笑,“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太子的人,所以引你来桂兰院时,才会托人给你留下阿洲的字条。”
“你会因此来找我,就证明一切。”
“是,我是怀疑,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怀疑一切,不止是对你,是对所有人。”孟西洲认了,他抬起头,双目猩红的看向沈青青,“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烦躁的抓着头发,声音放得很低,“我从小学会的,只有如何去仇视冷漠对待别人。”
“那个人跟我说,要去恨,爱只会让人有弱点,是软肋,他说我们做的事,容不得闪失我必须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他抬起左手,指向自己心口,苦笑道:“你每次哭,我这都要了命的痛,阿洲也好,孟西洲也好,都只喜欢你。”
沈青青低笑一声,这句“只喜欢你”在她耳中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个意思。
“那好,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或者对之前你做的事,还有一丝内疚,就应该认下结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不。”他摇头。
“我承认我卑劣、自私”孟西洲睫毛发颤,从话语的间隙中喘了一口气,“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沈青青笑了,“不想失去我,所以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做妾?还是说,我的身份只配给你做妾?”
话刚出口,沈青青的太阳穴抽的突突生疼。
孟西洲双手死死抓在椅边,骨节泛白,他沉沉喘了几口气,依旧无法缓和那种要命的窒息感,“对不起是我糊涂,当时看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现在都想起来了,青青,三溪村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沈青青盯了他片刻,眸色突然淬了霜,猛地起身,“事到如今,你还在拿阿洲骗我?”
“我没有,我真的都想起来了。”孟西洲不知道要如何她才能信,只得高声喊着,起身时,木椅跟着摇晃了两下。
“你不是阿洲,他跟着沈青青一起死了。”
沈青青见他呆愣在那,面色苍白如纸,只觉得继续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淡淡道了句:“算了,我走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仿佛将孟西洲的灵魂都抽走了。妥协于药力的孟西洲混混沉沉,努力在脑中搜索,能让沈青青留下的办法,却寻不到。
她要走了,要离开自己了。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面对沈青青,所有的算计,谋划,聪慧,都不管用。
他只能动动苍白的唇瓣,寄希望于她的怜悯之心。
“青青能不能再多待一会。”
沈青青停住往前的步脚,真就转身走到他面前。
看到这一幕,孟西洲像是在漆黑无光的山洞里长途跋涉过后的迷路者,目光里透露着对光明的渴望与恳求。
“孟西洲,我跟你除了有一段过去之外,没有现在,更不会有未来,你若是紧逼不放,我总有方法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我不逼你。”孟西洲垂首,拉住沈青青垂在一侧的小手,温柔的摩挲着,低声道:“我等你。”
她没有躲,也没有拒绝,给他的回应只有刺目的冷漠。
“你不用躲我,婚约我会解除。”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每个字咬出口时,都无比艰难,“这次我会堂堂正正追求你,即便你不愿意再同我成亲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屋内热气熏得人晕乎乎的,沈青青盯着孟西洲的眼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孟西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指尖发麻,“知道。”
“你要做我的面首?”
心口倏然不受控制的猛抽了几下,他依旧面不改色的说:“对。”
沈青青蓦地笑了,“孟西洲,我没兴趣报复你。”
“这不是报复。”孟西洲眉眼温和,定定的看向她:“我想重新开始。”
沈青青摇摇头,“我们没有可能了。”
沈青青的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任孟西洲如何努力,都寻不到丝毫空隙。他清楚,面对感情,沈青青从不是个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人。
正如她选择离开小宅,又或是饮下毒酒。
孟西洲感觉到掌中的小手马上就要脱离,像是落水后本能的抱紧浮木,他将人猛地一拉,单手将沈青青扯进怀中。
倏然,不知道是药力的作用还是身上毒素的作用,幻觉重至。
眼前的一切忽然凝成一道涡旋,不停地转着,将他往深渊底处拉扯着,与此同时,深渊底部冒出的人影,纷纷张开双手,一起把他往下扯去。
阿洲、父皇、母亲
脑海里涌入尖锐、诡异的声响,混杂着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几乎要将他吞噬。情况一再失控,他只能放开沈青青,用尽一切去掩盖身上发生的状况。少时,趁着意识还在,他伏在她耳边,勉强推出几个字。
说出口时,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说的是“好好休息”又或是别的什么。
沈青青抬眼打量他,留意到垂在身侧右胳膊,眸光一暗。
她不想折磨孟西洲,也无意让他再折磨自己,这些羁绊,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你回南璃去好好养伤吧。”她走出去,关门的那一瞬,见孟西洲立在那,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随着入耳的木门阖动,孟西洲卸下所有的伪装。这一刻,就像是松了气的皮球,蔫儿成一团。他缓了片刻,确认自己还能走路后,踉跄地找到内室的门,一步步的往里摸索。
短短的一小段路似乎很长,他目光涣散,喉咙里满是苦涩的血腥气。孟西洲摸索着墙面,终是回到了床榻上。
平躺在那,脑子胀的发痛,他抬手囫囵的抹了把耳朵,才发现沾了一手黏腻的黑血。
这时,黑血顺着鼻息与耳朵,滴滴落在缎面之上。
那夜从邻宅回来后,沈青青便一头扎在图尔苏部的后续部署上。自从溥洪把尉迟敬留在阿兰若城的消息放出去后,边境的军防顿时轻松不少。
这其中,有很大原因跟南璃大军并未完全撤走有关。
只是自那夜后,李炎又或是其他人,很久都没出现在梨园附近。
拓跋穆的病情得到控制,如今图尔苏部情况稳定,她先遣人送一路深居养病的拓跋穆回了普尔图木。
沈青青中间遣人去送过一次药材给邻宅,没提给谁,只让岳枫送去了不少对断骨与恢复经脉有助益的药材。
再之后,她忙于政务,便没空去想这些事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月底。
沈青青在后推动的大兴土木有了一定成效,她用低廉的佣金,雇用百姓兴修边防军事建设,一面提高了军事驻防,一面为无业的百姓提供了一条生路。
此事推进后,沈青青计划利用当地特产牛羊及特有的农作物,同其他部族或南璃、耀云贸易。
如今金元同耀云关系虽是紧张,那也只是停留在军事方面。
相反,因为图尔苏部的情况好转,两国贸易量比往月增加不少。
但想要推进这件事,就需要邻国商户及朝廷共同商榷,正当她准备开始约谈邻国商客洽谈此事时,邻院的周阡陌突然拿着一方锦盒前来拜访。
沈青青听岳枫禀报只有他,便允了进来。
周阡陌是第一次来梨园,步至前堂,便觉得分外熟悉,进了三道门后,他才知晓,原是这处院子,同他们住的那一处的结构一模一样,就连里面栽的花草,假山,都一样。
周阡陌低首看了眼手中的锦盒,默然摇头。
待他进到书房,屋内一股淡而清雅的香气扑面,周阡陌未见其人,兀自笑道:“不想九殿下还是位调香高手,月麟、水安息、银钱子、乌木沉香、还有点梅香?”
沈青青听罢,带着笑意缓缓从书案后走出,“周公子不愧是香料世家出身,猜得不错,的确是这些。”
“周某见过九殿下。”周阡陌侧首见她着一袭朱色长裙,清绝脱俗,不由得一怔,随即赶忙躬身行礼。
“周公子突然来访,可是有事?”
“听闻殿下近日大批采买了不少牛羊皮面,周某有意从殿下手中购入一批回南璃。”
“周公子在阿兰若城的人脉果然广,此事不过是昨日刚发生的,连当地商户都不知晓,你确已经来梨园来问了。”
“生意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须的,也是我周家家训之一。”
“赤月,奉茶。”
二人很快谈妥了一笔大单,只是临签约时,沈青青停住了。
“九殿下,莫不是对周某的价格不满?”
“不是,两国贸易的契约未成,没有碟文,我担心这么多的货物带不回去。”
周阡陌淡然一笑,将手边的木匣往前一推,“殿下莫要担心此事,周某带来的不止有南璃的契约,还有一份耀云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狗:今天抱到了老婆两次,开心
吐血,昏迷
正视过去,是开始未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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