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一声,后侧窗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近日月杏儿在后巷草丛内发现一只母猫新生了小猫,便在窗下放了食盆和水碗,野猫怕人,只有在晚上才敢循着香味过来觅食。

柳正动作停住,直到听见有野猫舔水的声音才轻舒一口气,坐回柜台后。

不过却分了几分神到窗外,留心楼内楼外的动静。

凌肖半蹲在二楼外檐之上,轻轻探身出去,看一眼下面吃得欢快的两只野猫,无声攀上三楼。

后院伙计打着哈欠关门,如苏力趴在窗边一脸郁闷,身后月杏儿叉着腰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催他快点喝了这碗安神药睡觉。

常日那道如影随形的探究目光没在,凌肖屏息凝神,耐心等风声再起,借风声遮掩,如鬼魅般翻过屋脊轻飘飘落在内侧栏杆上,接着飞快就地一滚藏匿于黑暗中。

片刻后停在一间房前,战栗顺着脊梁攀爬,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激动,凌肖一手覆于心口隔着衣裳按住心跳,唇角微勾,指尖轻轻挑开一条窗缝。

空无一人。

目光急促地在房中扫了一圈,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藏身的地方,房中没有人的呼息声。

视线陡然结冰,凌肖静默几息,缓慢收回手,眸中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走廊中洒了一半月光,他站在阴暗处如坠冰窟,不知如何是好,南衙禁军副都督向来沉稳镇定的面具上出现裂痕,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和犹如孩童的茫然。

一声铃铛轻响,凌肖猛然回神,无声抽身速去。

几息后,柳正手中端了盏尚冒青烟的灯烛,面无表情走出楼梯转角,抬眸往栏外望去。

一轮圆月无声。

次日清晨,裴文虎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小孩哇哇哭声吵醒,刚抬起点头准备扯过枕头捂住耳朵,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剧烈的酸痛从肩膀窜到全身,疼的他天灵盖狠狠一麻。

稍微清醒点后才发现自己呈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横在床边,一条长腿耷拉在地上早已失去知觉。

小孩哭闹声还在继续,裴文虎艰难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这是早几十年体验了一把小时候他家隔壁中风老头子全身不遂偏瘫在床的感觉了。

一张小脸皱巴巴写满了痛苦,裴文虎心如死灰认命瘫着等知觉恢复,努力回想昨夜是谁送他回来的。

无情!冷酷无情!陆沉兄就把他扔床上就走了?!连个睡姿都不给摆一摆,头都没挪到枕头上!无情无义!好狠的心!

奇怪,隔壁这小孩怎么还在哭?也忒娇气了点,大人就不会哄哄吗?

全身酸痛加口干舌燥,裴文虎再深度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马上要饿得头晕眼花,这是什么时候了?昨夜那情况他简直如坐针毡,别说放开肚皮吃了,夹个菜都得控制着让手别抖。

外面日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刺眼,裴文虎心肝一颤,这是下午了?饿三顿了就?!

为了保住这条小命,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身子到桌边逮着凉茶咕噜噜灌了半壶。

小孩突然止住了哭声,裴文虎心觉奇怪,一瘸一拐挪到门边,一边稀奇昨夜陆沉不知道怎么整的这门闩竟然是从里面插上的一边开门,扶着门框眯眼往隔壁墙头瞅。

啥也没有,裴文虎挠挠脑袋,一瘸一拐慢吞吞挪着去洗漱。

去街尾买了碗热乎乎的面线下肚才恍然觉得重回人间,想起顾长云给他批了天假,买了个烧饼边走边吃,贴着凉荫准备溜达一圈回家。

街边有个小孩和她娘亲闹别扭,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抹眼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的烧饼。

裴文虎被他看得别扭,咬烧饼的动作都小了些,心想你看我也不能给你,都吃一半了,我这个月月饷还没发就买了这一个,于是便加快脚步匆匆走远。

小孩哭声一顿,嗷嗷变得更凶了。

裴文虎缩了缩脖子,忽然联想起今日隔壁痛哭的小孩儿,没忍住嘀咕一句,“现在小孩都那么爱哭么……”

“这你可就说对了,”身侧冷不丁传来应和声,认同道,“老朽这两天已经被吵着许多回了。”

裴文虎一惊,扭头四下扫视,在不远处树下发现有一戴芦苇帽的老者正微笑看着他。

确认他是在与自己说话,裴文虎举着半块烧饼小跑过去,又觉得不大合适,将烧饼包好揣进了怀里,十分自来熟地往人家旁边一蹲,小声抱怨,“对吧对吧,我今日一大早就被隔壁小孩的哭声吵醒了。”

老者微笑一凝,你管一个时辰前叫一大早?

“进小半月京都城中常常有小儿无故哭啼,”老者似有深意瞥了他一眼,“扰得人很是头疼。”

裴文虎附和点头,“就是就是,越来越娇气了,动不动就哭啊闹啊的。”

老者沉吟片刻,把帽檐往上掀了掀,略带怀疑地看了看他的脸,确认没错,无语道,“小友此言只说对了一半,娇气也就那么一两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哪一个个都惯着娇养着……说不准还有其他原因呢。”

裴文虎无辜眨眨眼,“老先生你看我的眼神有点……”

老者果断诚恳道,“日头晃眼,小友你看错了。”

“当年明平侯家的公子初任骠骑校尉率兵出击奇西时,以一敌百浴血奋战之壮举被世人编成话本子流传京都,说书人绘声绘色,述其凶状可止小儿夜啼,”老者笑眯眯道,“今日小儿哭啼,不知原因何故呢?”

裴文虎鬼使神差想起昨晚顾长云看他的眼神,打个寒颤,点头喃喃道,“他家的公子确实吓人。”

老者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内心无声抓狂,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那小孩现在为什么哭!

裴文虎猛地抬眸看他,周身气势陡变,目光犀利如鹰,话锋一转,“老者,您这话可不像是一个钓鱼的老人能说出口的,”他余光瞥了瞥空无一物的鱼篓,轻轻扯了扯嘴角,“更何况您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在下乃大理寺寺丞,姓裴名文虎,无字,敢问您名姓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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