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夜风拂面微冷,但那几杯酒却烘得她暖洋洋,寂静中,偶尔传来两声不知名的鸟叫虫鸣。

薛雯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月亮是很好啊···很好很好。

她们走的大路,不难找,没一会儿东桥就拿着衣服追上来了,不顾薛雯嘴上反对,细心地替她系好了斗篷,才笑着道:“公主今天累坏了吧,怎么还要走一走?”

薛雯见她没事人一样闭口不提,不由无奈轻叹一声,苦笑道:“姑姑有什么劝我的良言,不妨就拿出来吧,我也是心里憋闷,才想着散一散的。”

旁边的瑞金这会子有了主心骨了,也不再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呵呵傻笑看起热闹来。

东桥颇为温和地笑了笑,扶着薛雯的手臂,道:“那公主不妨先告诉奴婢,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薛雯不是个矫情的性子,低头默了默,便道:“还能怎么看?没见识的时候总有千好万好,如今见过了温柔似水,自然就看我百般不顺眼了···我只恨纵然有千万个不是,从小长起来的情份不是假的。即便只是论个兄妹,我这个表妹虽说拐的弯儿多些,那董依依也没比我好多少吧?何至于这样对我?”

叫一声“姑姑”,东桥私心里是真的默默把薛雯当作晚辈疼爱的,见她泪光闪闪的,心疼地忙连着斗篷将她半搂进怀里,拍了拍,安慰道:“公主快别这么说!哪里就看您百般不顺眼了?您想——毕竟是险些闹出伤亡来,沈公子一时急气也是有的,何况更又是事出有因,看见了您拿箭对着人不是?若非情有可原,圣上也不会罚得这么轻了,是吧?”

本来还忍着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释怀沈三郎,如今又添上了个父皇······

薛雯听她这话气得跺脚,恶狠狠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委屈道:“有什么不会?他难道就是真心疼爱我的?不过是看在沈家的面上不敢重罚罢了,姑姑也把人想的太好了!历数前朝,不是没有造反谋逆的公主,如今顶着我在风口浪尖,将来新帝如何容我?再说哪还等到新帝,我若不筹谋,几时栽了也不知道的,他何曾替我想过退路?又何至于为我责罚沈三郎呢?”

这话哪里是能说的,吓得东桥忙去掩她的口,瑞金也急切地不住劝她轻声,却仍挡不住薛雯的一番竹筒倒豆子不吐不快,又挣开了犹自不解气道:“一个个不把我的命当命!他事出有因?是,我算他事出有因,那怎么不想想箭偏一分我当如何?!”

瑞金今儿也是撞了邪了,屡屡犯错,缩了半天不说话这会儿又冒头道:“公主这就太冤枉了沈公子了···奴婢斗胆说句公道话,那年打马球的时候出了意外,还不是沈公子舍命救您?为了救人还遭烈马一蹄子踩在了大腿了,养了多久才好的?这也叫不拿您的命当命?何况又本有百步穿杨的箭术,自然是有分寸的。”

这情绪发泄出来了便一时收不住,薛雯哭得抽抽嗒嗒,竖起食指来恶狠狠戳在瑞金脑门上,怒道:“这才叫人心易变!当日是当日,如今是如今!”

东桥也是无奈,连忙把瑞金这个添乱的拨拉到一边儿,继续自行劝道:“那敢问公主,您举弓对着董小姐,箭偏一分她当如何?董小姐听到声响胡乱动作又当如何呢?”

薛雯不带卡壳的,十分理智气壮地脖子一梗道:“这点儿准头我还是有的,獐子射不射得中咱不敢夸口,但绝不会射到人!何况,距离其实也没多远,所谓‘矢如流星’说的是速度,她就算是听到了响动有所反应,也是没有时间乱动的。”

理直气壮也是有依仗的,并未胡搅蛮缠,说完顶着东桥意有所指的眼神,又道:“这事,比不了······董依依于我,和我于沈元麒能一样吗?他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也当珍重我才是,本宫非是不讲道理,实在是不曾冤屈了他!”

——可见是气急了,连“本宫”都称起来了···东桥暗暗乍舌,与瑞金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此事棘手。

之所以这么说,其实薛雯是很少自称“本宫”的。

非是她平易近人、谦和温驯,反而,恰恰是因为她自来随心所欲飞扬恣意——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不想应付的场面也可以甩袖走人,身边常伴的多是亲近之人,“本宫”来“本宫”去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除非是对旁的下人···如今在东桥和瑞金面前竟称起“本宫”来了,那就一定是已经带了火气了。

瑞金吓得直缩脖子,东桥却定了定神,仍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温温和和却笃定地道:“您瞧,这不久说到点子上了?您对于沈公子,和董小姐对于沈公子,那也是十足不一样的啊!往日里,沈公子时常劝您的话,奴婢也听过不少——总是让您不要凡事冒头冲锋陷阵,切记留有余地,若是您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他比您还着急,是也不是?”

说着压低了几分声音,又道:“公主而今是如履薄冰,沈公子难道不曾看在眼里?今日的事,沈公子急切惊怒,叫奴婢说来,三分为事、两分为董小姐,十二分却是为了您才是!”

话说得实在恳切,瑞金在旁边小狗一样直点头,薛雯没好气地轻拍了她一记,撇了撇嘴,嘀咕道:“姑姑的算数也忒好了···又是三又是二又冒出个十二来···这要怎么个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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