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隐蔽,本王先前只是怀疑。”赫连辞与李知风打了两辈子的交道,“污蔑”起来信手拈来,“但先帝还在时,本王曾见他府中有不少倭奴国的门客。”
殷雪辰长年不在盛京城,对三皇子的门客不甚了解,听了赫连辞的话,狐疑道:“当真如此?”
赫连辞俯身颔首:“当真如此。”
刹那间,殷雪辰在摄政王墨绿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呼吸一滞,攥着被角的手不知怎么地猛地抬起,一把推开了赫连辞,自己也重重向后栽去——
“当心!”赫连辞并没有被殷雪辰推开,反而慌忙伸手,扶住他的后颈,避免他的头磕在榻角。
可如此,赫连辞的手背霎时多出一块淤青。
殷雪辰枕着赫连辞的手躺了半晌,恍然回神,抱着被子狼狈起身,望着男人手背上的青紫色痕迹,目光游移不定。
他自然是不信赫连辞的。
可刚刚事发突然,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足以见赫连辞伸手的行为是本能。
……但是,一个连皇帝的脑袋都敢砍的人,为何要护着他?
正想着,梁公公从殿外跑了进来。
他本是来向摄政王请示,小皇帝吵着闹着要在御花园钓鱼之事,一见赫连辞手背上的新伤,立刻跪倒在地,鬼哭狼嚎:“殿下,您怎么又把自己伤着了?”
“……您,您为了救小世子,已经被倭奴人所伤,如今……如今……”
“倭奴人伤了你?”殷雪辰不等梁公公说完,霍然抬起了双眼。
他眼底燃着两团火光,愤怒地盯着赫连辞的脖颈,继而毫无顾忌地抬手,扯开了束紧的衣领,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赫连辞脖颈上缠着的雪白细布已经快被鲜血浸透了。
“哎呀,殿下啊!”梁公公再次惊呼,“这……这可怎生是好?太医……太医都去哪里了?!”
他边喊,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寝殿。
但梁公公跑下长阶后,瞬间收起了眼里的泪,揉着老腰靠在宫墙上喘息。
“服侍殿下可真不容易哟。”梁公公喃喃自语,“不会演戏,说不定也要掉脑袋!”
抓着赫连辞衣领的殷雪辰并不知道一切都是赫连辞布的局。
他咬牙,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是不是我?”
赫连辞的整颗心在殷雪辰的手伸过来时,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胸腔里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每一个细胞都爽得叫嚣。
叫嚣着,期盼着,恨不能殷雪辰一巴掌扇在他的面上。
唯有疼痛能唤回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与最后一丝仅存的善念。
“是不是我……”殷雪辰还记得昏迷前,曾用刀抵过赫连辞的脖颈。
他常年与鞑靼厮杀,手劲非比寻常,尤其是意识游离间,很可能……
“不是。”赫连辞拼命压抑着激荡的情绪,手指轻轻发着颤,搭在了殷雪辰的手腕之上,“不是你。”
灼热的呼吸惊醒了殷雪辰。
他烫到般松开了赫连辞的衣领,再不自然地甩开了赫连辞的手:“殿下的话,我可以信吗?”
赫连辞将贪恋的目光艰难地从殷雪辰收回的手指上撕扯下来:“可。”
殷雪辰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这也正是赫连辞想要的效果。
他对殷雪辰的感情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中趋于病态。他成了病入膏肓的病人,为了殷雪辰,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设任何卑劣的局。
他要殷雪辰心生愧疚。
愧疚到哪怕没有小皇帝方才的话,也心甘情愿地留在宫里。
果不其然,殷雪辰沉默片刻,直言:“既然陛下命我留在宫里,我便留下。”
他又看了赫连辞的脖颈一眼,气恼道:“梁公公怎么还不回来?……若殿下不介意,我帮你上药吧。”
赫连辞自然不介意,但他颈侧的伤都是自己抠出来的,不能给殷雪辰看。
“不必。”赫连辞垂下眼帘,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拒绝,“世子身上也有伤,好生休息便是。”
言罢,拿着药瓶,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殷雪辰望着赫连辞的背影,刚消下去的疑虑再次在心头浮现:“殿下何须顾虑至此?我在北境受了伤,手下将士皆会撕开我的战袍,帮我……”
他话未说完,就被瓷瓶脆裂的刺耳声响打断。
殷雪辰循声望去:“殿下?”
屏风后的赫连辞神情狰狞,脚下满是碎裂的瓷片。
“无妨。”他语气平静得吓人,“几个瓷瓶罢了。”
赫连辞说话间,指缝间滑落下粘稠的鲜血。
他缓缓松开五指,沾着血的药瓶碎片跌碎在了瓷瓶的残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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