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清从采薇手中捧着的盒子中取出一小捧鱼食,洒进湖中。

霎时间,一群锦鲤便一拥围过来,凑在她们面前抢食吃。

叶星冉看着这群小鱼,心里戚戚然。

她原身便是湖中这样一只锦鲤吗?

普普通通,是千条花色普通的锦鲤中的一只,谈不上漂亮,甚至连特殊都算不上。

宋云清则感动地握住叶星冉的手,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你若是喜欢,我这便捞上来一条,让你也随身带着,我儿回信给我说这小鱼很灵,可佑你平安。”

“不必了,我运气一向很好,用不上这个。”叶星冉礼貌笑笑。

她说的是实话,只有沈观的运气才那么烂,无论多正常的局面都能歪打误着撞出地狱难度。

叶星冉向着沈观的方向看去,他正蹲下来,神色专注地喂着眼前的小鱼,随手洒下两颗鱼食,就有小锦鲤上来争抢。

他碰了碰小锦鲤的嘴,随口道:“估摸明日下午十一和路河就到了,到时娘亲也能见到那条送出去的小鱼,确实灵验非常,极通人性。”

叶星冉呼吸一窒。

对,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自从他们海上遇难之后,沈观就一门心思全扑在她身上,没空管那只已失了神智的普通锦鲤,万一让他发现它变回了一条普通的小鱼,以沈观的聪明,很难不联想到她身上去。

想到这里,叶星冉打了个哆嗦,却见骊娘此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神情有些恍惚,本来平静地看着水面的骊娘眼神突然变得渺远,怔怔地转头望向沈观,可下一秒,神色又和缓起来,皱着的眉头慢慢展开。

“我也识得一个叫路河的孩子,极聪明伶俐”骊娘道。

“我走的时候,他才七岁半,长得比寻常孩子都要快些,仲夏之时,我们一同扎纸鸢玩……”骊娘陷入回忆,眼神逐渐飘远,“罢了,想必我们口中定不是同一个人,他现在和他爹爹在京城,该是过得很好。”

叶星冉怔住。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此时该怎么开口呢?是说他们见到路河之时,路河干巴巴的身体发育得还没有寻常十岁的孩子高。

还是说他亲眼看着爹爹一步步堕落,助纣为虐后自寻死路在他身边一点点咽气。

干巴巴黑乎乎的小脸几乎就放大在她眼前,湿漉漉的眼睛含着泪光,为了一块充作鱼粮的薄饼,甘愿将心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叶星冉几乎无法说出真相,直到沈观依旧蹲在地上,慢悠悠地喂着鱼,轻飘飘道:“当然是同一个人,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星冉饮下的毒是你当年所制,又怎么一路南下找到的你。”

沈观拿出手帕好整以暇地擦了擦手。

他动作漫不经心,甚至有空将手放在叶星冉后背上,给她渡些热气,免得湖畔寒气侵她身体,但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都在诛骊娘的心。

“我们见到路河时,他爹已经死了。”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因为你临走时留给他的毒药,让临贵妃盯上了他,害了他的性命。”

沈观嘴角含笑,抓住叶星冉的手,“知道路河爹爹为何会堕落到为了区区一点钱财给来路不明的人供毒吗?因为你走了,他拿着你留下的大笔银子,染上了毒瘾。”

若是江湖儿女放肆洒脱便也罢了,为何从宫中出来,偏偏要嫁入寻常人家。为何给了别人希望,却又抽身任性离开。

那几千两银子,是寻常人家几辈子积攒不来的财富,是路河爹爹染上毒瘾的因,也是骊娘当年的所作所为亲手种下的果。

骊娘僵在原地,嘴唇一动一动,却说不出话。

原本清秀的脸畔好似突然出现了她这个年纪该表现出的苍老,眼神中透露出的脆弱情态,让叶星冉不忍看下去。

“骊娘……”

沈观握了一下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静静盯着骊娘,接着说下去:“你留下的毒,星冉替我喝了;你抛下的人,我沈观收了他作弟子,供他吃穿用度。你说不医自愿服毒之人,我自剖鲜血三碗充作药引救下星冉。”

眼泪慢慢从骊娘面上滑落,砰的一声,她耳边的坠子落在地上。

可骊娘未去捡那坠子,身体晃了晃,几欲倒下,拿着烟斗的手不断地颤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半晌,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你又何必心存歉疚,大可继续做你的潇洒江湖浪士。欠下的那些冤孽债,只要从不回头望,便只当没发生过,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沈观的神色并不冷傲,甚至含着柔和的笑,看上去颇为和善,可字字锋利如刀,往骊娘的心尖上捅。

叶星冉静静盯着自己脚尖,瘪了瘪嘴。

看来以后千万不能跟沈观吵架,逻辑分明娓娓道来,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这还怎么吵得过。

她轻轻掐了把沈观的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骊娘看上去也怪可怜的,说不定人家就是那种潇洒性格,又或者是有苦衷呢。

更何况,骊娘现在可掌握着她的大秘密,千万不能将人得罪了,否则万一骊娘当场高喊“你知道你身边的人其实是条小鱼吗”,她岂不是要当场掉马。

叶星冉正欲开口打个圆场,却见骊娘飞速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

那匣子各色琉璃宝珠点缀,名贵非常,一拿出来便知不是凡品。

宋云清看到匣子,面色一变,伸手想要拦下:“骊妹子,别——”

骊娘从匣子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红色药丸,飞速吞下,从她吞下药丸的一瞬间,从匣子中飞出一只白蝶,绕到叶星冉身边。

宋云清闭上眼睛。

叶星冉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捂了捂胸口。

熟悉的感觉,这是[幸运值S+]在报警。

她向后退了半步,沈观及时将她扶住。

“叶姑娘别怕。”骊娘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带着眼泪苦笑道:“此蛊名为相依,是我对不住你们,让你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一命抵一命,我的命从此和蝴蝶相生相依。”

“蝴蝶受苦,我亦受苦;蝴蝶死亡,我亦死亡。骊娘此身从此受姑娘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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