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肖跃说话的速度很缓慢,或许是因为许多触手般的光须自图腾中生出,像锁链般将他层层缠住。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却仿佛幽深的海,有种透不进一丝光的感觉。

忠于魔君的魔将刀剑出鞘,祭司们血泪横流,却依旧进行着古老的吟唱。

魔君沉默片刻,却并不惊讶。

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肖跃说道:“这,并不重要。”

“其实,这件事推断起来不难。我在魔族这么多年,对皇室血脉秘辛多少有所了解。玉儿被青山真人养大,随着修为的提升和最终怀有身孕,血脉间的天然感应便意味着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那个时候世上真正知晓玉儿身份的,除了老师外,便是你。”

“但那天,广平上青山,指责我们勾结魔族。”

“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如何知晓。但在了解皇室血脉之秘后,答案便显而易见。广平野心勃勃,始终不甘屈于老师之下。秦牧之勾结魔族,却只是个幌子。在那老鬼自沉寒潭的二十年里,赤山上一定还有你的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帮助他驯养以及融合九婴。”

“后来,广平通过你知晓玉儿的身份。”

“待老师一死,他便急急忙忙地上青山。那一战算得上两败俱伤,却除掉了不少令魔族忌惮的强者。新帝傲慢至极、不以为意,你佯装几场败仗,更令他放松心神。”

“如今,大业已成。”

“魔族席卷天下,你重新成为霸主。魔君,你冷血无情,甚至能抛出自己的女儿引得人族内乱。从这一点来看,你确实是个合格的君王。”

“……”

肖跃说了很多话,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躯的修为已散去了三成。

“你既然都看出来了,还在本君身边忍了这么多年?”

魔君显然不准备否认。他背起双手,饶有兴味却又异常讽刺地说道:“本君当真不知,如今令天下闻风丧胆的白魔,竟是这么能忍又这么懦弱的一个人。”

“我确实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你。”

肖跃并未理会白魔的坊间称呼,只是淡淡说道:“但无论我在旁人眼中如何之强,与你之间还隔着极宽的鸿沟。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至无涯境,所以除了忍耐外,也的确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魔君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肖跃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除了这点外,我同样明白你为什么要指点我的修行。”

“无论多么得强,这世上的修士总是想变得更强。你如今是天下第一,却仍然不可能变成永恒且永生的存在。而在来历这件事上,你倒是没有骗我。作为神力的孩子,如果能像一颗果子般被吃掉,无疑是修行提升的巨大助力。”

“但青涩的果子与成熟的果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广平那老贼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区别,青山一战便想吞噬我。而作为魔君的你,比他聪明且耐心许多。如今我已突破至太古,那么这颗果实被吃掉后,不但可以净化身体、提升修为,甚至还能帮助你理解天地至理,成为一条与神力连接的无形纽带。”

“……”

图腾的光芒之下,那双苍白的眼睛似乎在滴血。

厄生与魔君的另外两名弟子再次看了看彼此,前者神情中的挣扎之色更加浓郁。肖跃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修为又失去三成后,气息愈发微弱。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也算是死得明明白白。”

魔君将视线从转生泉上收回,漠然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待本君永生之后,闲来无事定会想想办法,复活这个倒霉的小丫头。”

肖跃,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刻,他知道小姑娘的眼睫上,究竟是什么在颤动。一滴眼泪自慕玉儿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埋没于鬓发之中。

不生不死,却并非无知无识。

那无数个痛苦的日日夜夜,那渐渐知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日日夜夜,那被杀戮与报复的欲望折磨得几近发疯的日日夜夜…他不知道多少次站在紧闭的石门前,幻想着那个睡着的小姑娘终于醒来,朝自己微笑的可爱模样。

他知道,方才的对话,玉儿能够听见。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利用,看着相依为命的小师弟踏入深渊,她应该非常痛苦吧。过去的这些年里,年轻的梵天真得没什么选择,他需要变得更强,而留在魔君身边,接受仇人的指点,从某种意义而言确实是最快的路。

肖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依旧是那毫无起伏的声音。

“你是玉儿的父亲,她是个善良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你死。”

“玉儿的愿望,我本来不想违背。”

“但在这件事上,我真得没有办法听她的话。所以,我动手的时候,会尽量给你个痛快。”

“……”

魔君,疯狂得笑了出来。

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如癫似狂。这些威胁无比空洞,而在说话的时候,肖跃的修为已然散尽。

他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消失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图腾中鲜血的运转急剧加速。像水流般的哗哗声响起,转生泉大放光明,如同一颗新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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