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一声轻响,季无念顺之回身,正好见月白揉着眼睛。大人还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手揉一揉又缩回被子里。她的眼睛里还多少有些倦意和不清醒,看季无念的眼神里有种呆滞的冷漠。这样的表情延续到她坐起身来都没有改变,季无念走过去给她披了条毯子,轻声得说,“若是困,就再多睡会儿。”

月白昨日刚刚修复了一处时阵,整个人处在一种消耗过度的虚弱里,时睡时醒、看着很不舒服。

季无念心疼,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此时拢着月白,看她摇了摇头似是清醒过来,季无念更加放柔了语气,“那想不想喝点水?或者吃些什么?我买了些雪衣豆沙……”

“……雪衣豆沙?”月白重复,转过头来,眼中有倦但已清醒,声音却还是蒙蒙的,“名字很好听……”

“是蛋清打发后包在豆沙外面炸……因为表面会撒白糖、似是雪粒,故此得名。”季无念笑笑,松开了月白先去给她倒杯热水。递水回来的时候大人看着已经完全清醒,她便坐到了月白面前,看着她笑,“不过也有可能是因此地多雪,大家喜欢……”

月白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接过杯盏,呼一吹气、撩起一阵雾来。

屋里点了灯,又烧了火盆,光亮的地方都透出一阵暖色。季无念看着月白,看她几个指尖点在杯壁,总觉得冷淡里透着股孩子气的可爱。她撑着身子,嘴上随意地问着“烫么”,手倒也没打算伸过去。

月白果然轻微得摇了摇头,一饮而尽。稍高于体温的温度将暖意从喉头送至肺腑,让月白舒适得出了口气。

季无念接过她的杯子,走到桌边换成一盘雪衣豆沙。她离开两三步的时间足够让月白看一看窗外,再环视一番,问,“外面在下雪?”

“下了一天了。”季无念正要带着吃食回来,盘子还未抬起就听月白说了句“我起来”。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三两步走回床边时,月白已经掀了被子坐在边沿。

季无念伸手,月白有些嫌弃,“我也没那么虚弱。”

说是这样说,手还是要抓着的。

季无念笑着不戳穿她,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大人起来顺畅,虚弱该是好了不少。季无念牵着她坐到桌边,将雪衣豆沙的盘子摆到她面前,自己则是又去床边转了一圈,勾了大人落下的毯子、又给她披上。

月白说实话不冷,不过也没反抗。她咬了一口雪衣豆沙,松软的外皮上唰唰掉下几点糖粒。内里的豆沙与与绵软的口感混在一起,似是在嚼厚实的红云,多几分真切多几分甜。月白喜欢这个口感,再咬一口,却发现季无念正看着她笑。

这一口咬得有些慢了,月白嚼了几下才问,“怎么了?”

自然是觉得你可爱咯。

季无念不说,就摇摇头。大人肯定也知道不是什么她喜欢的评价,眼神有些变化。季无念厚脸皮也不管她怎么想,自顾自得换话题,“我炖了鹿尾和蹄花,一会儿你吃点……明日雪该停了,我带你去吃山珍宴?”

月白点头,“好。”

大人对各地风俗好奇,每次去修复阵脚便会在周边的城镇停留几日。季无念知她喜爱,落脚的地方与特色的吃食早已安排妥当。这次虽在北方,但还不到鹤城那般极北,加之附近山脉更春、物产较鹤城还是不同。一道烧鹿尾皮烂肉嫩,汁香色红,一节小骨放进嘴中,似是在坚硬迷宫里布了丝软的绸,轻轻一弄便会流上舌尖。而那蹄花切丝更是特别,一条条软嫩胶质似织似分,好像咬了一块、又好像咬了许多,口感丰富。月白对这两道菜都很喜欢,认真吃完,十分满足。

季无念陪着她吃了一点,看她放下筷子才问,“更喜欢鹿尾?”

“嗯。”月白接了她的帕子点了点嘴,“很嫩。”

“炖了好几个时辰呢。”季无念轻笑,拾掇碗筷站起身来,“我去收拾一下,你自行调息?”

大人还是“嗯”了一声,只是一直到她离开房间,月白的目光都跟着。季无念知道这里面既有关心又有审视,受着又无奈,只能继续为之。等她回来的时候大人已在盘腿调息,刻意换了位置到榻上,把床留给了她。

为了照顾月白,季无念也已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她的修为未复,加之重伤伤本,这样的消耗也会疲倦。现下月白醒来,她倒也不必一直醒着守护。只是她睡眠难安,此时的选择、便也是与大人相对而坐,静静调整。

二人在天亮时同时睁眼,月白依旧淡淡,季无念笑容如光。屋外呼呼的风声已化作零星的雪踩之声,季无念伸展一下,凑到月白身边、捏她的肩膀,“大人、好些了么?”

“好多了。”月白轻回,双手往脖子上一拢,左手拉右手、右手拉左手,一下让季无念整个人抵她身上。季无念笑眯眯的,干脆一把环住月白的颈子,“月白,背我。”

就算要背,月白大人也要先回个头表示一下。

清日的雪城有种别样的清爽,寒冷的空气进入身体、像是带着雪的微香。二人站在门口都不自觉得深深吸气,季无念甚至拉开手臂舒展,腿却没有迈出去。

已经及膝的雪难以行走,此时蓬松的画面亦让人赏心悦目。季无念靠着门框轻轻一吹,烟气便上了天。

她其实、并不是如火的。

月白靠在另一侧看着,眼中的人似是与这份清凉连在一起,她的边界渐渐与飘摇的水雾交融,一个不留神、可能就散了。

不行。

“……月白?”季无念一愣,对大人的突然接近有些不知所措。背后靠着的门不太稳,她一动差点失去平衡。

月白拉了她一把,手放在她腰间、便没有再松开。

“大人?”季无念笑着,贴近月白,“怎么了?”

怎么了呢?

月白说不太出来,也无法任由季无念这般得意。大人干脆用了点力气,把季小狐狸锁在怀里,美其名曰、“怕你冷”。

有你在,是不会冷的。

季无念靠在月白肩头,用轻笑无言回复。大人自知窘迫,环着她腰的手都紧了一点。

这便是她此时最重的枷锁了,环在腰间、贴在手臂,沿着身体一圈一圈得绕进去,从里到外都把她锁得牢牢的,不让她往虚空去。

或许有朝一日,她的血肉会被内里的深渊吸食殆尽又或者有朝一日,她的锁链会解开对她的束缚。那时她便会化作这片时空里的荒魂,四处游荡、无尽飘散。

可即使一路成空,此时温良不负。

日常求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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