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说话,洛橙跟着他,漫无目的。
直到简珩把她带到学校操场外面的围墙边,并且对她说:“上去吧。”
洛橙:“……?”
没有给她更多怔愣和反对的机会,男人托着她的腰,不费多少力气地把人举起来。
“?”洛橙真的是连惊呼的欲.望都没有了。嘴巴直接张成问号的形状,身体寻找支撑的本能,让他撑住了男人的肩。
下一秒,洛橙已经坐在了这座中学不算高的围墙上头,“……”
然后眼看着简珩,以利落宛如动作巨星拍警匪片的姿势,完美越过墙头,跳下地面。
洛橙心里的省略号还没点完整,就听见简珩在下面对她说:“自己下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洛橙,真的快被他气笑了。
还好裙子算长,洛橙撑着墙头,把腿从外面挪进来,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看着他。
男人仰起脸,又低声对她说:“自己下来。”
约摸是月色升起,看着站在操场边的男人,听着这几个字,洛橙有一瞬间的恍惚。
努力眨了眨眼睫,试图让额角隐隐泛起的抽痛不要影响她的视线。
“简珩……”长睫轻阖,洛橙下意识地叫他。似乎,还应该对他说——简珩,接着我。
像只挥累了翅膀的蝴蝶,任由夜风承载,自由地坠落。
心脏像被她撑着墙沿的指节攫住,收紧,呼吸跟着滞缓。简珩站在墙角下,脖颈微仰,看着她。
喉结因为某种被遏抑又喧嚣不止的希冀,轻滚滑动。
“简先生,”洛橙突然睁开眼睛,晃了晃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的,精巧漂亮的小瓶子,笑着问他,“你吃糖吗?”
简珩:“……”
男人侧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收紧。默然数秒,又强制机体违反本能似的松开。
洛橙好笑地抿了抿唇角,倒了一粒,扔进自己嘴里。苦味蔓延。
收好瓶子,踢掉高跟鞋,洛橙自己侧身,想顺着墙沿慢慢下去。
简珩终究帮了她一把,托着人下来。
像是克制地和某种情绪暂时妥协,看着她把鞋子穿好,俩人无言地往操场上踱。
月色很好,也偶有学生经过,好奇地看他们两眼。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听见有人问:“你不想记起来吗?”
像是随意聊起,简珩声音很低,不带多余的情绪。
洛橙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轻嘲似的反问他,“能忘记的事情,还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洛橙说完,并没有去看他的反应。本来,也不是多重要的问题。
只是走了几步,身边那个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却像是越来越淡。
洛橙微怔,顿住脚步,下意识地转身。
初春月辉下,男人覆着一层淡玉色的光,长身鹤立。
原本闲适地抄在西装裤兜里的手,也抽了出来一只,虚握成拳,指骨抵着鼻尖,看着她无声笑。
笑得像是空气都从肺腔里抽空,挺直的脊背都有些虚晃。
倒钩纵生,藤蔓疯长,勒紧空洞的胸腔,“你说这句话的时候——”
笑意呛得人眼尾猩红,话音掺沙,男人淡漠地告诉她,“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
“都能让一个人选择忘记的事情了,还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只有不够放在心上的事情,没有摆在心里的人,才会那么容易被忘记啊。”
“你看有些患阿尔茨海默综合征的老人,什么都忘了,都还能记得自己另一半爱吃什么呢。”
“比如说,”少女笑意恣肆,眼尾弯成弦月,都挡不住瞳仁里望向他的光,像礁石上歌唱的罗蕾莱,绵声又笃定地蛊惑他,“你就是我即便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都不会忘记的人。”
……
洛橙怔在原地,那笑意,激得她额角的抽痛又泛上来。
像是某种叫嚣着要跑出来,又有人告诉她一定要关住的情绪在胸腔里共振。
洛橙偏开视线,有那么一瞬,竟觉得有些无措。拢了拢身上的风衣,低声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吗?”
脚步声渐近,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有气息慢慢俯到她身侧,低声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明明,也是笑着说的。这笑意却让人莫名生寒。
她不知道,简珩身上的这种寒意,是之前隐藏得好,还是此刻才有。
洛橙拢着风衣的指节,不自知地攥紧衣料。
-
离开德宁中学的车,是简珩开的。
车速不算很快,车内的空气,却前所未有的压抑冗沉。
车子停好,男人压了一路的戾气像是再也不想克制,拽着她的手腕,进了市区一家两层楼的工作室。
店里的人像是认识他,有和他打招呼的,没人拦他。
洛橙瞥了一眼店里的员工和客人。
是家纹身工作室。
“嘿,珩哥,你怎么来了?”正在楼上单独小工作间里做绘本的陈梁,看见简珩,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笑道,“顾泽前几天还跟我说……”
直到看见被简珩拽进来的女孩儿,陈梁话音一顿,表情几经调整,准备脱口而出的那句“小橙子越来越漂亮了哈”,硬生生改成了“这是洛小姐吧?你好你好,我是陈梁,珩哥兄弟”。
也是你兄弟。陈梁默默补充。
洛橙扯出笑,和陈梁点了点头,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见简珩漠然地吩咐,“外套脱了。”
敛睫攥着指节干咽了一口,洛橙没出声,把风衣脱下来,搭在手腕上,垂在身侧。
绸裙是前后小V领的款式,日常穿也并不夸张。
只是简珩,似乎是觉得这个款式有些碍眼,谈不上任何绅士风度,甚至乖戾又野蛮,顺着她左肩的领口伸手一扯。
领口挂到肩侧,露出她后肩蝴蝶骨那儿的胎记。
酒液一样的颜色,衬得瓷白肩骨那儿的蝴蝶残翅,清冷又孤寂。
洛橙齿尖咬合,瘦削的肩轻颤。虽然并不冷。
敛了长睫和下颌,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陈梁愣在当场,太阳穴突得跟有人拿纹身笔在他脑袋上打雾一样,“不是,珩哥你……小橙……洛小姐她……”
吧嗒一声,火机开阖的声音,简珩咬了根烟进嘴里,像是另一个人,笑得痞气又邪性,自然地偏着下颌,拢着火点燃烟尾。
笑意被烟草熏染,有些沙碎,简珩咬着字,偏头指了指,“陈梁,替她把那只蝴蝶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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