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道:“这个问题不好解释,总之我并没有刻意查你的亲人与家事,只是阴差阳错得知戴淑蕊的这些事情的。”
易冰雨明显不信,脸上满是质疑。
叶黎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询问道:“你知道落日英豪,举世无公市井嘲这两句词吗?”
易冰雨睁大了眼,目光如炬,盯着叶黎看了好久,这才反问道:“这两句词是我母亲曾一时兴起写下的采桑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看来沈星暮的判断的确是对的,那两句词的确出自一首丑奴儿,因为采桑子就是丑奴儿的别名。只不过这并非古代词人的词,而是现代人按照词牌格律填词来的现代词。
叶黎思忖着,追问道:“这首词的全词是什么?”
这两句词的作者是戴淑蕊,但它们却从陈大力的嘴里吟诵出来。叶黎不怀疑,这首词极可能描述了两人之间的一段故事。
易冰雨沉着脸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两句词的!”
叶黎苦笑着摇头道:“我真的说不清楚。”
易冰雨横着眉不说话,显然是不问清楚缘由,她便不打算再开口。毕竟她和叶黎并不熟悉,叶黎却忽然说出这么多关于她母亲的事情,换了任何人都会谨慎对待。
这时沈星暮回过头,冷冰冰说道:“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弟弟,就不要问这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如实回答叶黎的问题就好。”
易冰雨的眼中跳跃出怒火,凶道:“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就不会告诉我,弟弟在哪里?”
沈星暮已转过头平视前方,冷冰冰说道:“是的。”
易冰雨眼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似乎又要发狂了。
叶黎只得好言相劝道:“易冰雨,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对你、对你的母亲、以及你的弟弟,都没有任何恶意。”
或许是叶黎的态度还算温和,也或许是比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易冰雨更担心自己的弟弟,于是她咬着牙,一脸不快地说道:“这首采桑子的全词是:深秋桂子飘零雨,落日英豪。落日英豪,举世无公市井嘲。红颜素粉遥相对,独木横桥。独木横桥,斜索叮当画地牢。”
叶黎问:“什么意思?”
易冰雨讥诮道:“这首词是我母亲写的,你想知道什么意思,就去问她啊!”
如果我会左漫雪的那一道招魂血咒,真会把你母亲魂魄招出来好好问一下。
叶黎心中忽然升起这个念头,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因为他感觉这种话只有沈星暮才说得出来。于是他赔笑道:“那你能好好确认一下,你刚才背诵的采桑子里,有没有记错或者背错的地方。”
易冰雨道:“我不可能背错的。这首词是我五岁的时候,母亲怀上轻狂已有七八个月时才写的。那时我能背的诗词就两首,其中一首是李白的静夜思,另一首就是母亲的采桑子。你觉得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把静夜思背错?”
叶黎只好点头,暂时不去思考这首采桑子的意思,摸出手机将整首词存进备忘录,这才满脸真诚地说道:“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有点无法接受,但我必须问,请你理解,也务必配合,因为我们和你一样,都想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易轻狂。”
或许是叶黎的表情过于真挚,易冰雨眼中的怒火与冷芒都消退了许多。她小声道:“如果你们能帮我找到弟弟,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
叶黎问:“你知道陈大力吗?”
易冰雨不假思索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叶黎换了一个方式,继续问:“你知道你的母亲生前有出轨吗?”
叶黎问这个问题之前就已做好被易冰雨劈头盖脸苛责乃至怒骂的心理准备,然而她并没有骂他,只是一脸忧伤地静坐着,久久不语。
叶黎等了片刻,试探着轻唤易冰雨的名字。
易冰雨扬起眉,定定地看着叶黎,点头道:“我知道。我记事比一般小孩早一点,能记住一些三岁以前的事情。我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带过男人来家里。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后来长大了,隐隐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才知道母亲出轨了。”
叶黎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抱歉,我无心揭你的伤疤。”
一个小女孩,很小的时候就目睹母亲和父亲以外的男人缠绵旖旎,这无疑是非常沉重的事情。
易冰雨却冷笑道:“其实这也算不上我的伤疤,毕竟我母亲死的早。人死了,生前的对错便已无关紧要。而且我觉得,母亲会出轨,和父亲有很大的关系。父亲从不关心我们母子,每天都在工作、应酬、写稿、审稿,一年有三百天不回家。而他一回家就是各种牢骚,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自己的职场失意反而归咎到母亲身上。他有时候还发酒疯,骂母亲、打母亲。我记得母亲向父亲提过很多次离婚,父亲非但不同意,还对母亲拳打脚踢。”
这不是赤裸裸的家暴吗?
叶黎惊讶道:“既然你父亲是那么可恶的人,你母亲为什么还嫁给他?”
易冰雨反问道:“你在追求女人的时候,会把自己最坏、最不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吗?”
叶黎道:“我不知道。”
易冰雨蹙眉道:“不知道?”
叶黎点头道:“是的,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最坏、最不好的一面是什么,毕竟我不打女人,也不太会伪装。只不过你的意思我完全懂了,你父亲在娶你母亲之前,一直伪装的很好,直到你母亲嫁给他,他才原形毕露。”
易冰雨道:“我母亲原本是非常有才华的人,纵然她赚不了什么大钱,但自力更生绰绰有余。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和她志趣相投,并且爱她、疼她的好男人,他们一起插花栽柳,曲水流觞,烹茶煮酒,写诗填词,相互唱和,坐看四季转轮,花开叶落,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只可惜有才华并不等于有头脑、有慧眼,她被我父亲骗了,美好的一生就这样完全葬送了。”
叶黎说不出话。
易冰雨又道:“所以我不恨母亲出轨。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暗自立誓,长大了一定好好照顾母亲,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十一岁那一年,也就是轻狂被人拐走的第二年,母亲本就忧思成疾,还遭受父亲的各种家暴,最后终于含恨病逝。”
叶黎见易冰雨的神色越发悲伤低郁,便试探着开口,想安慰她,却只说了一个“你”字,便被沈星暮的冷漠声线打断。
沈星暮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并不在我们询问的问题的范围内,纯属无关紧要的废话。”
叶黎的眼皮一跳,一时没忍住,脱口指责道:“沈星暮,你好好开车,没事不要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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