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被说动。

当年顾清随也是靠着这一套说辞来建立的玄门。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让世间再无不平。

可是他却是第一个离开玄门的。

他是第一个抛弃兄弟的人。

这样的人并不可信。

“多说无益,我看不到你那么远,但是我知道战争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笑话,杀人如麻的鬼剑客居然说战争不是唯一?那么这样说来,杀掉恶人也不是唯一的方法,只要你肯用心,未必不能劝他们一心向善吧。”

这不一样……

吴珂知道不一样,可是他却没有底气来反驳。

他确实杀了很多人,他也不会给作恶之人再来的机会。

他给恶人机会,那么被恶人杀害的人又有谁能给机会呢?

当战争的车轮碾动,刀兵一起,谁又能分出对错来呢?

“怎样?想一想,如果能够在我们最强盛的时候将外族连根拔起,我们的后辈将再无此忧虑。是啊,总有牺牲,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牺牲,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总要看的长远一些才好。当年我们为什么千里袭杀匈奴王?难道不是因为匈奴游骑连年扰我边庭,杀我手无寸铁的百姓?”

“我们为何要冒死铲除青龙会,还不是因为他们妄图勾连扶桑异族要扰乱我中原?”

“还有洞庭水匪,南疆蛊将军,隐龙窟的地藏神……他们势力范围内的百姓过得也并不差吧。”

“我也不是非要将异族全部杀光,只要将他们迁入中原,分散而居,终究会跟我们融合为一,共同享用这花花世界。这难道不好?”

“再说江湖,黑的白的,看的那么分明,可是为人又怎么可能非黑即白,黑道就一定全是恶徒,白道也一定全是善人?说到底终究还是偏见。为什么出现偏见,就是因为认识和见解不一样。有的人看不到这一层,有的人只能看到另一层。”

“只要我们有共同的理想,立下共同的目标,打破门户偏见,江湖纷争也会少许多。门户之见有多深你不会不知道,如果没有强力,又怎么可能打破呢?”

“吴珂,我需要你。你有你的热血,你有长剑,我有深谋,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开创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吴珂差点就把长剑收回了剑鞘了。

但是他看到了顾清随的影子,他的影子在微微颤抖。

不对。

他说的并不是真的。

吴珂曾经听谭蔺说过,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是可以用小动作来分辨的。

说真话气息平稳,岿然不动。

而假话不管说的多么真,依然会下意识的晃动身子,气息不稳。

“对不起,那是你的理想,并不是我的。”吴珂看到了顾清随眼中的失望,还有渐渐泛出的凶光。

“你我缘尽于此,下次见面,我一定领教领教你的追风掌逐月步。”

吴珂身子一矮,跳上了屋顶。

“下去吧!”

一柄剑当头压下,吴珂不得不跳回了院落。

来人双手举剑,人未落地,长剑就已经斩在了地上。

地面青石方砖被劈开一条巨大的裂口,长剑回身,剑身毫发无损。

天元剑,公孙正。

顾清随没有阻拦公孙正。

天元二字广大高深,在天天元星是星空最明亮的紫微星,在围棋中,棋盘的最中心那一点也被叫做天元。

天元剑虽然没有自称天下第一,只说中原第一,但是公孙正的心中恐怕是希望把中原二字换成天下二字吧。

天下!

这是所有人的终极追求。

公孙正已经击败过无数剑术高手了。

他曾经走遍了名山大川,拜访过无数剑术门派,就是为了探寻自己剑术的高度。

他一直都在获胜。

可是越到后面,胜利的滋味却越来越淡。

是啊,当一个人吃过了许多山珍海味,他也会对美食失去兴趣。

公孙正击败了很多高手,每一个高手都渴望击败其他的高手。

但是江湖上高手的数量终究有限。

当高手被一个个击败,他品尝到的最多的反而是失落,是寂寞。

当他看到了吴珂,就好像鲨鱼嗅到了鲜血,猫儿嗅到了鱼。

他知道,自己或许能够摆脱失落和寂寞了。

昔有大娘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公孙正的剑更甚先祖。

剑气激荡,天元剑在公孙正的手中宛如一条巨龙在云中穿梭,每一次翻滚都能够搅动风雷,每一次吐息都令天地色变。

同样,风雷动,天地变,每一个变化又让剑气更加凌冽。

吴珂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剑法跟天地气息融合起来。

这不是单纯的一剑,这是映合了天地气息的剑法。

鬼雨兴奋的低吟,清光从剑尖透出,化作无数细小剑气在风雷中穿梭,似乎要把那条巨龙割裂开来。

天元剑挥出,宛如巨龙翻滚咆哮。

强大的剑气瞬间将那无数细小的清光缴得粉碎。

但是还是有一道清光避开了巨龙,刺向了公孙正。

“呵!剑者无惧!”

公孙正毫不避让,天元剑依然毫不犹豫的刺向吴珂。

这一剑宛如泰山压顶,又如天崩地裂,观者如山色沮丧。

相比之下,那一道清光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顾清随叹息了一声:“江湖再无鬼剑客矣。”

突然一道红光扑过来,天元剑没有刺中吴珂。

鬼雨也没有刺中公孙正。

一个人站在中间,口中喷出了鲜血,“吴珂,快走!”

吴珂看到了傅云蕾眼中的留恋,听到了她口中的决绝。

一个人居然能够将两种情绪同时表达出来。

公孙正认出来了,他看向了雍王。

吴珂跳上屋顶,大声喝道:“公孙正,吾誓杀汝!”

身子一晃,隐入了黑暗之中,远处传来叫骂声,随即就是惨叫,声音由大及小,渐渐的不复听闻。

傅云蕾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她知道除了公孙正和顾清随,没人能够阻拦吴珂,她也看到了吴珂眼中的泪花。

原来像那么坚韧的男人也会流泪呵……

齐王府灯光耀眼,傅云蕾的眼前却慢慢的变黑了。

来生……如有来生的话……希望你依然是吴珂,我也依然是我……

月亮藏入了云层,天地似乎也陷入了哀思。

石青鸢静静的坐在齐王府外几里外的屋顶,看着齐王燃起的明亮灯光,心中却满是担忧。

如果自己有师叔那样的本事,一定够资格跟他一同进去吧。

可惜啊,世界上没有如果呵。

突然一道人影从齐王府冲出,不断有人跳上来阻拦,却只留下了惨叫,来人入一阵风从身旁掠过,一个声音传来:“不想死的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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