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潋回到养心殿时,见皇上所在的中正仁和大殿内仍亮如白昼,宫门大敞,群臣仍旧站在殿中奏对。载潋抬头望了望宫檐上的一轮明月,落了一地的寒光,她又望向暖阁内温黄色的光,心底一颤,只怕变法路上,皇上身边都是寒意凛凛的目光,身边的温暖也所剩不多。

为了不打扰到皇上与群臣,载潋绕到三希堂前的小门,从养心殿西暖阁绕路走到勤政亲贤殿内,等待着群臣们退去。

夜里起风了,养心殿内竟有些冷,载潋轻手轻脚地去合了窗。她走到门口处,听到皇上正急声催促大臣们上呈裁撤詹事府冗员的名单,又垂询京师大学堂建设情况。

载潋退了两步,以背靠在墙上,听到身后的大殿内传来大臣的声音,“皇上,詹事府的冗员名单微臣明日一定上呈皇上御览。”载潋听到皇上的声音里颇有几分不悦,“做事怎么这样慢?”

那名大臣又道,“回皇上,微臣今日督办开设经济特科一事,所以耽搁了…”

载潋听到大臣语气中带有犹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皇上听罢他的回话,也立时便问道,“遇到什么难处,被何事耽误了?”

载潋微微探了头出去,见回话的大臣骤然跪倒在地,叩头道,“回皇上,微臣往礼部传旨,命礼部各堂官拟定考试章程,而礼部堂官却公然叫喊开设经济特科无益,因废除四书五经,学子不满情绪高涨,十年苦读白费等言…”

载潋站直了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情极为复杂。她才从府里回来,才刚听到慧生说,自从皇上下旨要裁撤乡间庙宇,僧侣们就开始不满抗议。而此时,学子们的不满,也从学堂里蔓延到了礼部大堂里。

载潋自知那些礼部堂官多为守旧之人,拥护太后而反对皇上变法,并非不偏不倚的公正之人,可皇上还是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声音。

载潋的心揪得紧紧的,她为这些守旧势力阻挠皇上的一腔抱负而愤慨,也为前路的艰辛迷茫而担忧。

载潋听到外头的群臣屡有上奏,类如拟定了派遣往日本留学的学生名单,奏请建立新式学堂,命各省编练新军等…

载潋听得呼吸急促,很难想象皇上如何以一人之力应对眼前的应接不暇,而当载潋去看时,只见皇上伏案奋笔疾书,拟好后交到案旁的太监手中。载潋转头看殿内的自鸣钟,只见已要过子时。

殿内的许多大臣也已开始站立不住,暗打哈欠,皇上察觉到群臣的疲态,便头也不抬地挥手道,“你们都退吧,明日再奏。”

等到群臣退后,载潋才从一旁的暖阁内走出,她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帕子,放在温水里净了净拧干,走到皇上的案边,抬手想为他擦汗。

载潋怕自己吓到全神贯注的皇上,便先轻唤了声,“皇上?”

而载湉却下意识问,“有何事奏?”载潋愣了片刻,知道皇上还沉浸在方才的召对当中,以为自己也是朝上的大臣了。载潋此时才伸出手去擦了擦皇上额头上的汗,笑道,“皇上,是奴才,奴才回来了。”

载湉缓了半晌,才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到是载潋回来了,后知后觉笑道,“是潋儿回来了。”

“皇上饿了吧?奴才叫小厨房煮了宵夜,给您送过来。”载潋望着载湉脸上的汗,不禁心疼。而载湉却摇着头笑了笑,继续捡起笔批阅奏折,“不必了,现在朕心里只有新政,哪儿还觉得饿呢。”

载潋知道皇上全情投入,也不忍为皇上泼冷水,可圣躬康健才是最重要之事,载潋开口劝道,“新政自然要紧,可皇上当以圣躬为先。”

载湉边看奏折边点头,“是,我明白你的心意。”

载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也不敢劝拦皇上缓行新政,以免民间反应过激。本来她想向皇上提起今日听到慧生说的话,希望皇上能缓行新政,只如今,看到皇上全情投入的模样,载潋也不忍开口了。

载潋默默站在皇上身后,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安安静静的陪伴了。

载潋望着皇上桌案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几乎摇摇欲坠,她伸手去将奏折分为几摞,重新理好。

载湉也终于在此刻按下手里的朱笔,伸了伸腰身,起身道,“明日再看。”载潋跟在皇上身后,接过他脱下的一件外褂,载湉忽想起什么,转身面向载潋,“潋儿,珍哥儿此次向朕举荐了个人,是她儿时在广州的老师,名叫文廷式,也是个可用之才。”

载潋想起皇上与珍妃一起从颐和园回宫时的亲密景象,二人挽手谈笑,同乘一辆马车。载潋猜测皇上之所以龙心大悦,大概与此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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