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宽二十年,冬。
三柳县下了入冬来的第二场雪,这场雪下在傍晚,天色未暗也不明,雪像是撕碎的棉絮,顷刻间落白了檐上青瓦。
雪天景好,大堂里吃酒的客人乘兴多要了几壶酒,三三两两举杯谈笑。
街上行人寥寥。
钱小满拎了壶米酒靠在门口,看上几眼雪酌上一口酒,喝到第七口,她放下酒壶,眼前走入一个少年。
于是她不再喝酒,看着破衣烂衫的少年一瘸一拐的向自己走来,他的身后,是纷纷扬扬洒下的雪。
少年一身落魄但满眼倔强,走过她身边时,拿冰水里浸过的眸子扫了她一眼。然后,迈门槛没能迈过去,摔了个狗吃屎。
“嘶--”
她想笑,但忍住了。
见少年长时间没爬起来,她弯腰去扶,一看这是晕过去了。
自那年救了乌鸦,被打上救死扶伤旗号的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丢下酒壶,找上两个伙计把少年抬去了后院。
少年面色不好,她伸手一探脑门,呵,烤个红薯问题不大。
半柱香后,街尾医馆的大夫到了。
老大夫望上一眼开了口,要把病人衣裳脱去,说完低头从药箱里取出瓶瓶罐罐,三两手写了服药方。
屋里没别人,老大夫不会动手,钱小满只好当仁不让禽兽了一回。
少年看着孱弱,剥开衣裳一瞧,是骨肉匀称,肤若凝脂,不晓得生在什么好山好水的地方,养的出这般秀色可餐。
剥到下半身,少年的小腿上有道血口子,看的她头皮发麻。
送走了大夫,床上的少年面色稍有缓和,钱小满留意到堆在桌上的破烂衣裳里,有一块质地通透的玉佩。
她拿起玉佩看了两眼,见其上刻有人名--权轻白,是少年的名姓,细光穿暗隙,轻白驻寒条,少年人如其名。
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白莲花气势汹汹的赶来,打南望北数落一通,伸出掌心索要住宿客栈的银钱。
“掌柜的,这人身上就俩铜板,你要你拿去。”
“没钱?那块玉佩是他的吧,玉佩抵给我也是一样。”
“别了吧,落魄成这样也没当掉玉佩,可见玉佩于他之重要。”
“银子对我也重要,要么玉佩给我,要么把他扔出去。”
“得,掌柜的你赢了。”
白莲花抢过玉佩放在手心端详,看了几眼后蓦地眉头蹙起,喃喃道:“权家,权轻白,姑母她二哥家的三女婿,江州权家?”
第二天。
白莲花送回了玉佩,和醒来的权轻白聊了大半时辰,走出房门,她宣布这个落魄少年是她家远方亲戚,今后就落脚客栈。碰巧账房老头翻过年要回乡下,权轻白便顺理成章接任了账房职务。
权轻白的伤养了有一个多月,住在白莲花叫人收拾出来的屋子,紧挨着钱小满睡觉的那间。
客栈里的伙计都很喜欢权轻白,都说这孩子冷冰冰的却很有教养,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简而言之就是惹人怜爱。
钱小满也很喜欢权轻白,会经常给他带些三柳县当地的吃食,和他谈论诗词话本,切磋几盘棋。
权轻白很少笑,即使笑,眸子也是冷冽的,配上他只比雪差了一两分的白腻肌肤,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的少年。
他的嘴唇偏厚,但放在他脸上又是刚刚好,因他身子不好,唇色时常泛白。每当他喝了热茶水,吃过饭菜后,唇色泛着粉嫩的红,比姑娘家搽的口脂还要漂亮。他一笑,就像是冬天里冻的结晶的蜜,甜丝丝的,又冰凉凉的。
年后账房老头走了,权轻白正式上任,管起了白莲花手下一间客栈、两间茶楼、和三处田产的账目。白莲花很看重权轻白,他也没辜负白莲花的厚待,仿佛就是为了算盘和账本而生。他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修长,骨节分明,弹起算盘珠子来也很是赏心悦目。
账房先生的活计心姓急的人做不来,心思粗的人也干不来,一方柜台一方天地,权轻白比之前的账房老头还要稳上几分。
身为账房先生的权轻白也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一季两套衣裳一洗一换,舍不得多花一文铜板,这些在客栈众人看来好不心疼。他的衣服颜色总是旧的,总是洗的很干净,旧衣穿在他身上也盖不住生来带的矜贵。
四月里,权轻白回了趟江州,回来时送给钱小满一个青色荷包,自己也留了一个,客栈别的人一样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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