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皑皑的大雪中,那一柄红缨枪,那一抹挺直脊背跪着的朱红身影,让在场的人都生出无尽的悲凉来。

彭烈将军跪在右掖门的最前排,早就已经认出了那柄枪。

而他身后的众武将大多都了解那段往事,即便有没听过的年轻人也早已经在一阵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中知道了那红缨枪的来历。

左掖门前的文臣也早已经惊呼连连。

若说唐驰将军,炎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即便他已经被先皇午门斩首二十年,但他一柄红缨枪征战沙场二十年,令敌国闻其名便已丧胆退缩的威名,即便是过去了二十年仍然是在百姓间传颂。

而眼前这位唐门遗孤,身披红衣,脊背笔直立在雪中,像极了一株傲立雪中的红眉。

仔细瞧着,眉眼里还真的是有着唐老将军的影子。

李宣在唐关跟前立定,朱千越向前欲挡在他身前,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不过数月未见,她倒是神态坦然了许多,目光所及之处似要将人撕了一般决绝。

唐关眼观鼻鼻观口,盯着那双明黄的锦龙华靴在她面前停住,便又将手中的诉状向前端了端,轻启朱唇,语气中远没有方才的中气,反而是和缓了许多,柔和如三月春风:

“民女唐关,祖父唐驰并两个叔伯于二十年前被奸人陷害,满门屠斩,家父唐番,幸得先皇仁慈,苟得一命,十年前已故!”

“如今草民幸得当年奸人私通敌国之罪证,恳请圣上重查当年唐门一案,还唐府一个清白!”

人群中开始低头交耳,众人有的错愕,有的惋惜,有的疑惑不已。

这时彭烈老将军站了起来,走到中间,又对着李宣的方向重新跪下,摘下盔帽,放于身侧。

咚咚咚三声闷响,彭老将军额头重重的扣在青色大理石上。

随之抬头,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端起,说到:

“臣有本参奏,望圣上重查唐驰将军当年之事!”

紧接着,人群中大半的武将走出,手摘盔帽,放于身侧,在彭老将军身后跪下,随着三叩首传出三声闷响,举起奏折参奏:

“望圣上重查唐驰将军当年之事!”

很快,陆续又走出不少的文臣,叩首参奏,掖门外此起彼伏的响起同一句话:

“望圣上重查唐驰将军当年之事!”

“望圣上重查唐驰将军当年之事!”

万都跪着人群中,瞧着身后不断的有人走出,眼神紧了又紧。

终于身后不再有动静,午门前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只听得见鹅毛大雪簌簌摩擦的声音,静的只听得见北风中众人的呼吸声。

万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外甥定不会轻易便受了那些试图裹挟他的臣子的威胁,定然会直接拒了这个无理的要求,但是他仍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不过是为了充当圣上的传话筒,替圣上将拒绝的理由说出来而已。

他暗哼一声,斜了彭烈一眼,斜了跪了一地的乱臣贼子一眼,满脸的势在必得:

“圣上三思,断不可受了蛊惑,暂不说此女是不是唐家遗孤,即便她是,她现在也是逆贼一个,先皇圣旨是将唐驰一门悉数斩首,可从未饶过哪个一命!”

说着伸出手指指向唐关的方向愤而怒斥:“况且此女肯定是受人指使,冒充唐驰后人!”

“唐驰一死二十年,如果他还有儿孙活着,为何二十年间都没有要来翻案,偏偏是挑着圣上刚登基的日子大闹午门,其心可诛!”

“是谁指使你如此大胆,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速速招来!若你表现良好,圣上还有考虑可能饶你一命!”

万都连珠炮语,没有给人任何还击的机会。

唐关垂着首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一声,万都这老匹夫果然口才了得,三言两语竟将她打入了逆贼行列,竟还假惺惺的扮做给她找退路的样子,想拉更多人下水。

这么会颠倒黑白,巧舌如簧,怎么不去做都护,与敌国辩论几分。

在众人注视下,唐关缓缓抬头,冷冷的对着午门外扫视一圈,视线最终又回到李宣身上。

李宣左右的近卫立即便向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朱千越直接抽出了佩刀,抵在唐关身前。

李宣冷着脸,微微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朱千越心中更加疑惑,但仍然听候圣上指令收了刀,退回圣上身侧。

他瞧着眼前这位唐姑娘,心里早已经是百转千回。

几个月前她不过是海棠府一个寂寂无名的土匪头子,幸得圣上路过多瞧了两眼放在了心上。

圣上本可以直接将人宣进了宫服侍,却能够放下九五之尊,两次三番的命身边近臣备着厚礼上山去讨好她。

她不领情就算了,今日怎么还成了逆臣贼子的后人,大闹午门来了?

唐关却完全没有将朱千越的神情异样放在眼里,她瞧着李宣秉退左右,不过是心中有愧,在场的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她的身份了?

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挂上了淡淡的微笑,对着李宣行了个礼,缓缓说道: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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