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端阳节,上阳大元城清正殿,卯时二刻朝会结散后,群臣没有离开,都在等待皇帝招请宴饮、颁赐礼物、推恩及众等。

按时令,端午之后正式进入夏季,人们需更换薄裳。节日这天,皇上向朝中的臣子赐夏衣,大臣也要回赠皇帝礼物。皇帝所赐的衣服用轻薄的细葛为料,还要根据臣子的身材缝制,让他们穿着合身,并向臣子赐赠五色丝线编结的“百索”,即民间所称的长命缕。朝廷大臣和地方官吏收到皇帝的礼物后,也赶在端午当日向皇上回敬夏衣,并附拜跪题封,表示对皇帝的敬重。

五月是民间信仰的恶月,五月五日有被看作恶月中的恶日。每年端午节,家家户户都要在门上或手腕上挂结五彩长命丝绳,在门上插艾草,趋鬼辟邪,皇宫更是如此。这日也为女儿节,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饰小闺女,尽态极妍,出嫁女亦各归宁。

在昆览湖墨玉池畔由殷贵妃筹备的龙舟竞渡蓄势待发,远处的千鄣山群山林立相偎,峭崖巍峨雄奇,岩石挺拔竣秀,丹崖怪石削壁,绿树阴茵环绕,恰是一副泄墨点翠的山水画卷。

至辰时初刻,后妃、皇子、公主,宗室、椒房、大臣家眷等,都已悉数抵达延乐宫门前,那些贵族姑娘夫人个个盛装打扮,莲步玉颜霞,红唇腮边露,珠围翠拥地徜徉在墨玉池畔。

殷贵妃已命内监在延乐宫门上插上艾草,在宫门外为每位参加盛会的皇室和公侯家的成年子女派发香囊,未成年的派发布老虎和五色丝线编结的长命缕。

“姑娘,奴婢为您系上。”墨玉池边一块近水依树处,霄环弯腰蹲下身体,往章青砚腰间一根朱红腰带间系上香囊。

章青砚站着不动,举目朝四周张望,但见墨玉池和昆览湖相连接,有建造的数百米复道墨廊和储乐亭将湖分割两片,墨玉池靠近延乐宫的一侧,种着成片荷花,此时荷叶初露,水央田田,不远处的鸣翠岛上还有等候司仪官指令的宫廷乐队,领队者正是宫廷第一乐师黄阅。

她正充满新奇地东张西望,忽见陈询自墨玉池另一台阶上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想起前日宣益公主对她说陈询有龙阳分桃之癖,完全颠覆她对他初次见面时的印象,此时再见到他,居然还是那一幅儒稳沉敛的模样,还增添来几分皇子该有的尊贵气息,好像在嘲讽她出生侯门,居然对高门士族家宅内帏有如此不堪的想象。

她顿感浑身不自在,仍不忘礼数退后一步,敛袖躬身施礼:“穆王殿下万福!”一旁的荃葙和霄环见状,也忙垂首分立章青砚两侧,不敢抬视。

陈询抬臂示意她平身,面容虽淡无虞,眼里却藏着喜悦。多久不见,她容颜如昨,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双眉细蹙,鼻翼微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穿着一件渚绿嵌朱红绫缎衫,浅色蓝锻锦裙,项颈中挂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装束出挑却不华贵,映得她更加明艳动人,更使他暗暗心神摇荡。

这时,年仅十三岁、头插石榴花的太悦公主牵着三岁的十三皇子萧王钺笑融融地走来,他的生母吴昭容,是国子监祭酒吴准之女,也跟在一边看护。陈钺是皇子中排行最小的一个,面容肥润,奶声哈气,怀中正抱着一只可爱的布老虎,额上还用雄黄画出一个显眼的“王”字。

“布老虎,布老虎,驱鬼镇宅,吉祥如意!……呵!呵呵!……驱鬼镇宅,吉祥如意!……”陈钺口齿不清地念念有词,口涎顺着嘴角流出,惹得陈询也笑起来。

他本少言寡笑,这一笑让身边人感到异常,但见陈询对吴昭容行礼后,又转身满脸爱怜地对陈钺伸出双臂,温和地笑道:“十三弟,来!让七哥抱抱!”

皇帝初登基,吴太后多有干政,吴太后故世后皇帝担心外戚专权,对吴氏有些冷淡,所以这位吴昭容十多年也未曾封妃,连出生清儒寒门的曹淑妃也不如。好在她生来高贵,性情温和,在宫里也过得四平八稳,直到生下陈钺,才引起殷贵妃的注意。为了控制吴昭容母子,殷贵妃将吴昭容搬到离未禧宫最近的淡鸣宫居住,常让太悦公主将陈钺带到未禧宫来,顺便监视吴昭容。吴准主管鄣朝天正书院,经历过前朝的血腥教训,全盛朝就刻意躲避权势,只求做一个安逸文臣。殷贵妃对有权势的外戚家族都存有戒心,吴昭容再无争也是育有皇子的妃嫔。于是便以喜爱陈钺为由,常让吴昭容带陈钺到未禧宫来,貌似和吴昭容母子叙情解闷,实则从中监视吴氏的动向。

陈询抱住陈钺那一刻,对弱弟突然生出同命相怜感,想他过得锦衣玉食,却和母亲一起被殷贵妃暗暗控制,如他当年被韦皇后控制一样……怜悯间,情不自禁又一把抱住陈钺的额头亲了亲。

他这一亲,陈钺倍感安全,不由自主裂嘴一笑,口水又沿着唇角垂落,待他的脸颊再次埋入陈询的右肩,几番搓揉揩攘,陈询的衣领潮湿一片。陈询并不嫌弃,反而抬手捧起他的下额为他擦拭,尽显兄弟友爱,连站在一边的吴昭容也为之动容。章青砚未曾见过陈询如此温情,失神间又不觉婉然一笑。

只一会儿,延乐宫前又来了许多人,眼前走过的每个人,腰间都系香囊,仿佛格外珍惜这份别样的礼物,很多人一路走,一路小心翼翼低首端详,生怕一不留心弄丢似的。

待吴昭容和太悦公主牵着陈钺朝延乐宫走去,陈询才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腰间的香囊,垂眉若有所思道:“据说端阳当天佩戴香囊可以避除秽恶之气,不知这种说法从何而来?难道真有此等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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