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钱途亮傻愣愣地就要膝行过去,秦尔的左手却发了狠似的掐握着他的右手,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算了。”目光瞟到两人缠在一起的手掌,林衍轻叹一声,朝钱途亮招了招手,“你过来替我扶着他。”

抬了抬手臂,林衍让出了位置。

钱途亮向前探着身子,微弯着腰,把肩膀递出去。他的右手还被秦尔抓着,只能用左手扶着秦尔的背部,为他支撑无力的腰背。

扶着秦尔的脖颈,把他的头放在钱途亮的肩部,林衍麻利地移到床尾,把棉被整条揭开团到一边,抱着那双绷直乱踹的腿,为秦尔揉捏缓解。

上半身的抬起稍微缓解了呼吸道的堵塞,秦尔无力地弓着背,费力地咳喘着。每一次拼尽全力地咳嗽一声,就带动肩膀剧烈地震颤一下。憋气胸闷惹得他眼眶发红,眼角都挤出了泪,呛咳中,唾液也不受控制地溅出来,糊在钱途亮的薄款教练夹克上。

连呕带咳地抖了一下,呼吸道终于顺畅了,秦尔半阖着眼,抿着唇紧闭着嘴。

四肢的痉挛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双腿已经恢复平静,只有脚趾还在弹力袜里颤动着。双小臂脱力地向下坠,手指再也抓不住钱途亮的右手,松了劲要从他的掌心溜走,却被钱途亮及时地握紧,牢牢地扣在掌心。

“好点了吗?”

钱途亮的手掌停在秦尔的后脑勺处,抚了抚微微汗湿的柔软发梢。

“嗯。”

喉结滚动,秦尔低低地应了一声。喉咙干涩,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

“是不是该喝点水?”

看不到秦尔的脸,只听着他嘶哑的声线,钱途亮都心疼得要命,只能把人搂得更紧一些。

颈窝处的脑袋轻轻摇了摇,秦尔的嘴巴始终紧紧地抿着,不愿开口说话。

无力的双腿被放回了床上,林衍移到床头,抽了几张纸巾铺在掌心,为秦尔擦去喷溅的唾液。纸巾递到唇边,秦尔才终于松了唇。一口浓浓的血痰被纸巾接住,团了起来。

一场呛咳、痉挛过后,失禁是无可避免的。浅灰色的睡裤被浸深了一块,空气被染上了一股无法忽略的腥臭。秦尔的尊严碎了满地,任人践踏。

掩耳盗铃般,林衍拿起一边的薄毯,展开轻轻地搭在秦尔的腰间。

“把我放下吧。”

腰背坠疼,连手臂都麻木了。秦尔使劲抬了抬手腕,掌根在钱途亮掌心无力地蹭了蹭,触得钱途亮的心脏又疼又痒。

亮仔的表白意外而至,内心的焦虑、不安,都被亮仔的那句“喜欢”抚平。还未迎来圆满欣喜的结局,重残的病体就先给了秦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是啊,秦尔的身体真的废了。

是啊,秦尔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有喜欢,还远远不够,他的身体,终将是他求爱路上避无可避的障碍。

坦然接受自身的残疾有什么用呢?接受残疾就能治愈残疾吗?

答案显而易见。

内心再淡然,这幅重残的身体也永远好不了。他只能拖着这幅身子活着,努力活着,直到死亡自然降临的那天。

先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忐忑,所有因失而复得而燃起的喜悦,都变得格外可笑。

看哪,在亮仔表白的这天,他在亮仔面前失禁了呢!看哪,在互通心意的这天,他把亮仔的衣服弄脏了呢!看哪,这么美好的夜晚,被他不识相地扰乱了呢!

现实戳破了心脏看似坚硬的外壳,小心藏匿的脆弱即将破壳而出。秦尔的眼皮一直重重地沉着,长睫掩着瞳仁,总是温柔弯起的眼里再无笑意。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被钱途亮放回枕头堆里,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忍着腰背的剧痛,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被钱途亮盯着,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开口。

他说,

“亮仔,你晚上去林哥房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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