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地下酒吧。
重金属音乐在昏暗狭窄的地下空间鼓噪,伴着人群的嘶喊与喧闹,刺眼的灯光下人影幢幢,酒精与荷尔蒙共同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催动人群摇摆。
漆黑角落里,间杂沉重喘息与咆哮。
“乓!”
钢制酒瓶砸落,凹出碗大的坑,被砸中的男人扑倒在血泊里,口中发出虚弱的喘息声,整个人跪伏在地上,胸膛艰难起伏。
“当啷。”
酒瓶随手甩在一边。
斯文的男人从桌上拾起金丝眼镜,左侧镜片碎了一边,他瞧了两眼,不在意的戴上,面上噙着笑意。
手中紧了紧松开的黑色领带。
身上西装笔挺、干净,只有边角沾染几个暗红色的血点。
他声音平缓而温和:“李先生,大家都是文明人,你又何必为了这点小钱和我玩命呢?”
“喝啊啊啊”
趴在地上的男人说不出话,只瞪着一双被血染红的眸子发出野兽似的嘶吼。
“不要急,不要急。”斯文男人的动作就像他的语气一样不紧不慢,伸手朝另一侧的高大保镖示意,“阿虎,合同?”
“何先生。”
阿虎默默从包里递出制式合同。
被称作何先生的斯文男人面上始终噙着温润笑意,接过合同,递到地上的男人面前:“既然您不同意之前的协议,那您看看这份如何?”
“这可是我在公司里为您争取的优越待遇。”
“您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努力啊!”
闻言,那趴在地上嘶吼着想要起身的男人颤了颤,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打落了大半牙齿、鼻梁歪斜渗血、左眼青肿的脸。
隐约间,仍能看出这张脸昔日的英俊。
然而,现在这脸上,却已然被绝望神情所布满。
口中话语漏风,手底下匍匐着爬向斯文的何先生,紧紧拽着他的裤腿,声音颤抖:“何良义!何良义!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啊!”
“当初、当初还是我带你入的行!我还请你吃过饭呢!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是我设局卖了你女友不对!但那是董老板要的啊!我、我认错了文义!我一定找人,找门路把她找回来!我在外壁的黑街里有保险箱!我、我还有用啊文义”
何良义并没有因为他手上的血和泥沾染在裤腿上而说什么,只是依旧那么温和的看他,就像以前一样,静静的听他说。
等到他说完,说到哑口无言,何良义才蹲下身,用白手帕轻轻拂过男人脸上,声音一如往常般温和、真诚。
“李先生,我从未因你设局害我而恨过你,真的!”
“赌局是我自己进的,赌人也是我自己选的。哪怕现在再来一次,我一样会那么选。”
“因为,文明人是要讲规矩的。”
“即便这个规矩不合理。”
手帕擦干血迹,变得肮脏污浊,露出了那男人呆滞的面孔。
何良义扔了手帕,重新将合同摆在男人面前,声音平缓:“所以,当我用规矩要求你的时候,你不应该拒绝我。你明白吗?”
男人望着他,又怔怔的看向合同。
在抵押完所有固定资产之后,他仍欠了六百二十万。
不过,在这个基地医疗科技发达的时代,他仍有着足够的抵押物。
例如他一家六口的脊椎、脑干、健康脏器、眼球、小脑、骨骼、完整的神经网络,乃至骨骼生长使用权、血液使用权
他的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他自己、他的妻子,全都在这份抵押名单上。
而何良义所争取的所谓福利,就是两台生命维持装置这可以让他们中的两个人在被取走的所有抵押物之后,在无意识、无行动能力、无任何感知能力的状态下,保持生存。
还是用抵押物多余出来的钱购买的。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男人的呼吸静止,身体止不住的颤。
何良义看着他,始终保持温和神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似乎是难过的表情,声音里带着几分悲伤:“李先生,我已经给了你身为文明人最后的体面。”
“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
“阿虎。”
“在!”
身后的保镖踏步出列,趴在地上的男人跟着一抖。
何良义随手甩了合同,轻飘飘的砸在他脸上。
“帮他体面。”
“好的,先生。”
阿虎平静点头,像机器人一样拽起男人的领子往外走,在地上拖出一条暗红的血路。
那男人却再无动静,像是死了。
角落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掩盖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与嘈杂的重金属音乐之下,没有人往这里多看一眼。
直到处理完这件事,何良义才从口袋里抽出一袋湿巾撕开,细细的擦拭自己的袖口、裤腿、衣领。
连西装上最细微的一处血点都不放过,每一处都被擦拭得只余暗沉。
等到将这些全擦干净,何良义才像刚刚发现门口的小弟一样,抬起头,声音温和的招呼他过来:“阿良,你回来了。”
“让你接应的人呢?”
“何先生。”同样身着西装的高大男人低下头,“我一直在接应点守着,他们没有来。”
“哦。”
何良义敛去笑容,手底下不动声色的摸上刚刚用过的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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