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丛霁才道:“罢了,朕便饶过你这一回。”

他尚是太子之时,跟着父皇上朝,这陈大人曾帮过他,他念及旧情,才决定饶其一回。

那厢,温祈正认真地听喻正阳讲《论语》,喻正阳讲得妙趣横生,但喻正阳一有停顿,那暴君便会闯入他脑中。

那暴君昨夜匆匆离开,到底是去临幸哪一位妃嫔了?

那暴君是否有子嗣了?

那暴君若是有子嗣了,子嗣是男是女?是何模样?

喻正阳见温祈正神游天外,放下《论语》,发问道:“温祈,你可是怀有心事?”

温祈半遮半掩地答道:我在想一个人。

喻正阳追问道:“想?是想念么?”

温祈摇首道:并非想念。

喻正阳笑问道:“是男子,亦或是女子?”

温祈了然,否认道:是男子,并非我的心上人。

“我听闻鲛人百岁便可繁衍生息,你应当快满百岁了罢?若有心上人亦是寻常之事。”喻正阳沉吟着道,“只是你乃是鲛人,这京城内恐怕并无第二尾鲛人,你若有心爱的鲛人,可求陛下为你寻来,陛下既然打算栽培你,区区小事,必定不会拒绝。”

温祈眉眼生红:我并无心上人,更莫要提繁衍生息了。

“你不必为此感到羞耻,繁衍生息理所应当。”喻正阳怜悯地道,“你原该活于你的族群之中,陛下将你抓了来,不知于你而言,幸是不幸?”

鲛人根据族群不同,容貌与语言亦略有不同。

温祈这具身体对于族群并无印象,所识得的鲛人仅仅父亲与妹妹。

父亲已为了保护原身与妹妹而死,至于妹妹更是不知去向。

话本中,鲛人性子傲,不愿被豢养,那暴君为了抓捕鲛人,致使鲛人死伤无数。

但那暴君明显与话本所述不同,不知真实的情况如何?

他若能顺利刺杀那暴君,逃出宫去,是否该当回到族群之中,寻一合意的雌性鲛人生儿育女?

刺杀……

他不觉心软,他当真要刺杀那暴君?

他吸了口气,打住思绪,对喻正阳道:还请先生接着讲《论语》罢。

喻正阳颔首,接着讲《论语·述而》。

《论语》统共二十篇,不过第二日,喻正阳已讲至第十六篇《论语·季氏》。

喻正阳离开后,温祈将喻正阳所讲于脑中过了一遍,方才用晚膳。

用罢晚膳,他从架几案上拿起了《中庸》,学罢《论语》后,便是《中庸》。

《中庸》他早已学过,但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理解喻正阳所讲,他须得将《中庸》再细细地研读一番,温故而知新。

然而,他堪堪看了十页,却忍不住向丹泉殿门口望去。

那暴君今夜不过来么?

一个时辰后,那暴君仍未现身。

他直觉得自己犹如深闺怨妇,正痴痴地等待着良人的归期。

这个念头教他生出一阵恶寒:我才不是深闺怨妇,那暴君更不是我的良人。

他磨了磨牙:那暴君倘若现身,我定要将他咬死。

思及此,足音乍然响起,由远及近。

他循声望去,来者正是那暴君,那暴君披着一身的清辉,发丝仅以一段茶白色发带束着,眉眼间尽是倦意。

他下意识地向着那暴君游去,游至池缘,又向着那暴君张开了双手。

丛霁见状,莞尔道:“温祈,你想朕了么?”

想……想念……

我才不会想念你,你乃是暴君,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温祈未及作答,已然被丛霁从池中捞了出来。

他本能地伸手圈住丛霁的腰身,紧接着,却嗅到了丛霁身上刺鼻的脂粉香,亦发现了丛霁的发丝微湿着。

这暴君大抵是临幸了妃嫔,又沐浴了一番后,才出现于他眼前的。

他陡生厌恶,从这暴君的怀里挣了出来,跃入了池中。

丛霁猝不及防,凝视着温祈隐约的轮廓,无奈地道:“朕何处惹你不悦了?”

他委实太过纵容这温祈了,以致于这温祈目无天子,闹起了脾气。

温祈适才并未细思,如今生恐被这暴君责罚,即刻浮出水面,扯谎道:温祈倦了,陛下勿要怪罪。

“你既是倦了便睡罢。”丛霁不愿勉强温祈,转身离开。

温祈瞪着丛霁的背影,嚣张地心道:你若有胆量,尽管放马过来,我定要将你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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