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露迟疑半晌,突地问道:“他会死么?”

丛霁答道:“阿霰不会死。”

丛露好奇地道:“他若是死了,魂魄会穿上白衣裳么?”

“他不会死。”丛霁命侍女取来丛露绣了一半的鸳鸯,又将绣绷与绣花针递予丛露。

丛露不接,笑道:“我现下并未穿白衣裳,因而我并不是鬼。”

丛霁正色道:“对,你并不是鬼。”

丛露闻言,乖巧地接过绣绷与绣花针,继续绣鸳鸯。

丛霁端详着丛露,丛露颈上的红痕犹在,只是浅了些,依照丛露目前的状态,或许不日会再寻短见。

他忧心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仅能命令侍女将丛露的白衣裳全数藏起来,并将丛露盯得再紧些,一刻都不得松懈。

约莫半盏茶后,他闻得一把中气十足的嗓音道:“禀报陛下,刺客已抓住了。”

他见丛露面色沉静,向着左近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出了白露殿。

秦啸正立于白露殿前,其手中提着一内侍打扮之人。

丛霁伸手掰开刺客的下颌,细细检查着,一般而言,刺客齿间定会藏/毒,便于其落网后自尽。

但这刺客齿间却并未藏/毒,仅仅被割去了舌头。

显然,这刺客恐怕并不识字,大抵连主使者是谁人都不清楚,不过是一把用过即被丢弃的利刃罢了。

他望着秦啸道:“由你亲自去审罢。”

这刺客十之八/九审不出甚么,亦不会有人来灭口。

无论如何,审自是要审的,万一有甚么蛛丝马迹。

秦啸领命退下,而丛霁则又回到了丛露身畔,他陪了丛露一会儿,确定丛露暂时稳定下来了,才前往太医署。

一众太医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将丛霰的血止住。

丛霁抵达太医署之际,处于昏迷之中的丛霰堪堪被包扎完毕。

他行至丛霰面前,一细思,顿觉古怪——这丛霰未免出现得太过凑巧了罢?如同是被设计安排好的。

刘太医禀报道:“陛下,六殿下他失血过多,老臣不敢断言他是否能渡过难关。”

丛霁明白刘太医已然尽力了,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又道:“你且煎药去罢,将所有适用的名贵药材都用上。”

“诺。”刘太医亲自抓药、煎药去了。

丛霁心中对于丛霰的怀疑消散了不少,丛霰若是故意设计,必有所图,但丛霰若是因此丧命,所图为何?

刺客似乎是冲着丛露而来,而非自己,丛露久居白露殿,不问政事,碍了何人的眼?

又或许刺客仅仅是箭法不高明,使得丛露不幸成了目标,其实刺客要刺杀之人原该是自己?

他正苦思冥想着,外头忽然有内侍道:“太后驾到。”

当朝周太后乃是丛霰的生母,且只有丛霰一子,想必是得到了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他抬眼望向周太后,周太后金钗下坠,若不是被发丝缠着,早已落地了。

他印象中的周太后除却父皇驾崩的那一日,从未这般狼狈过。

周太后见丛霰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探了探丛霰的鼻息,才冲着在场的太医厉声道:“你们定要将六殿下救活,不然哀家便要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父皇育有七子,除却自己、丛霰以及一位庶兄之外皆已过世了。

其中与自己同父同母者有一人,乃是自己的哥哥,未能活过满月。

丛霁不禁心生悲凉,丛霰是他活着的唯一的弟弟了,即便并非一母同胞。

周太后双目盈泪,质问丛霁:“哀家听闻霰儿乃是为了救陛下与露儿才出事的,陛下,你自幼习武,若非有露儿在,你定能躲开,断不会连累霰儿,露儿久不出门,你为何今日要带她出来?倘若霰儿有个三长两短……”

“朕明白你爱子心切,阿霰不会有事的。”丛霁并非神医,当然保证不了丛霰的性命,但这周太后瞧来似要疯癫,他只得出言安慰。

他深知自己的安慰甚是无力,遂不再言。

果然,周太后对于他的安慰并不受用,而是哽咽着道:“倘若霰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必须赔我一个活生生的霰儿。”

丛霁叹了口气,命侍卫强行将周太后送回了永安宫,余他一人守着丛霰。

一个时辰后,刘太医端了汤药来,丛霁与刘太医费劲地喂汤药予丛霰,可惜,大半的汤药都被丛霰吐了出来。

丛霁令刘太医照看丛霰,自己又去了白露殿。

丛露尚在绣那双鸳鸯,丛霁望了丛露许久,丛露才仰起首来,甜甜地笑道:“皇兄,我绣得如何?”

——先前之事仿若未曾发生过一般。

丛霁夸赞道:“露珠儿绣工无双,这双鸳鸯活灵活现,精美得将朕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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