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大堂里灯火长明,扒在门口的茶博士打折哈欠看热闹,一见栗浓,乐呵呵地问好。

栗浓单刀直入:“萧培住哪间?”

茶博士迟疑道:“这……客人的消息,我们不便……”

忽地一只手捧金锭的手横到他脸前来,茶博士的眼立刻直了,席若泽的手在他面前晃一晃,笑道:“劳您大驾,知会我们一声。”

茶博士只眼神指了一个方向,口中仍道:“小人实在不知道啊。”

栗浓极锐利地扫了席若泽一眼,短的连一瞬都不到,便抛下两人,跑到楼上捉萧培去了。

那一眼快得席若泽几乎没有读懂她的眼神,但心头一刺,慌乱不已。席若泽听到哐啷一声踹门的巨响才回了神,抬步追了过去。

此时是丑时五刻,萧培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

萧培眼睁睁地看着门和门框吱吱嘎嘎墨迹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哐当一声坠了地。

始作俑者萧栗浓倚在门框上,松散地朝他扬了扬下巴:“这个时间,你不睡觉,坐着干什么?”

萧培扬了扬袖子,处变不惊地倒了两杯茶:“外头那么热闹,我穿好衣服出去看热闹你也要管?妹妹,你想看我衣衫不整的样子?早说啊。”

栗浓已经轻轻踱步到他面前去,举起他给自己倒的那杯,仔细端详。

萧培是属于沉不住气的那种人,栗浓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面前,他竟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她,防备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栗浓歪头对他笑了笑:“你心虚什么?”

萧培也笑,但毕竟栗浓和她爹联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萧培对她的厌恶和恐惧深深根植在记忆里,他虽然没出错,但气势上弱了一大截,他道:“你有病?”

“你找死?”

栗浓嚯地将青瓷小盏摔了出去,磕在桌脚碎渣乱蹦。萧培微微失神,栗浓已经一把攥住了他的前襟,栗浓跟个寻衅滋事的流氓一样正要放狠话,一回头,发现席若泽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忽然就有一些恼怒:“转过身去,捂住耳朵,不许看,不许听!”

席若泽“哦”了一声,当真按照她所说的,转过身去,捂住了耳朵。

他这么听话……栗浓又羞又怒,再回头看萧培,萧培眼里满是促狭。

栗浓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提了一提,咬牙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很清楚,你根本不无辜,只是你棋差一招,没有成功杀死我罢了。我父亲饶你一命,是觉得你年纪小,盼望你能痛改前非。萧培,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果这桩命案和你有关,我第一个杀死你。”

萧培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非常复杂,主情绪是恼怒和冷淡,在这之下好像还有一点悲凉。

栗浓放开了他的衣襟,拍了拍手。

萧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栗浓的手段狠辣,但心软。

对着只有小坏没有大坏的李沉秋栗浓都能无比耐心。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萧培只是讨厌而已。虽然萧培对她动过杀念,但毕竟萧培只是被大变态培养出来的小变态,而且有些跑偏,脑子不够用还要做坏事还让他有点可爱。

她震慑完萧培之后,心里实在觉得很可惜,许多人踏上不归路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但萧绘生给了萧培一个机会。他若不知珍惜,才是害人误己。

栗浓被他那个眼神触动,摇头叹道:“我宁肯相信这事与你无关。”

萧培抬起眼睛,栗浓已经转身而去。

小青盏的碎瓷有一片迸到了桌上来,方才栗浓一压制,萧培的手正按在上面。

这么个小伤口,出血也不过一星半点,能有多痛呢?

萧培慢慢拨出来碎片,擦干净伤口。

老早老早之前,萧培在父辈们讲的一个个故事里就知道了他大伯父是个怎么样好脾气的孬种。

栗浓是他的女儿,果然,她只要不认为你可恶到非杀不可的地步,是不愿意脏自己的手的,顶多不过不与你来往,被惹了也就只是“给你点颜色瞧瞧”。

就如今日这浅浅伤口带出来的一点猩红。

谁不喜欢和好人来往呢?

栗浓立在栏杆旁,看着李沉秋嘱咐婢子们把铺盖搬到她屋里去。

她赶了三天作业,就指望着今天能睡个好觉,可偏偏遇见这种事,眼看天都快亮了。

她一累就格外烦躁。一想到李沉秋过来同睡又觉得百般不自在,她头在栏杆上磕了磕,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晕。

席若泽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边,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也不和他说话。

席若泽此时此刻无比老实,小心翼翼地道:“栗浓,你生气了吗?”

栗浓把脸扭到背对他的那一面去,口是心非:“没有。”

席若泽扣了扣指甲,六神无主。他思来想去,对她坦诚道:“如果我说,当初是你叔父放了我一马,你可会相信吗?”

栗浓听的笑了,席若泽解释道:“李维捷兵败后,我被你叔父擒住。我主动说出了你的去向。你叔父可能有感于将功折罪那一说,便没有杀我,放我去了。”

栗浓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顾临川何等铁面无情一个人,他和席若泽非亲非故,会因为将功折罪这样的理由放过一个谋反导致生灵涂炭的罪人?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有些黯然道:“罢了。你不愿意如实相告也就罢了。想来你应该还是有什么苦衷吧。我以后不会再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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