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妃身边善医术的宫女急救,掐人中泼茶水,郭妃毫无反应。

一大堆宫人拥着圣人,圣人慌慌张张仍不失帝王气:“御医!”

宋归乐满目怜惜,感受着郭贵妃手掌的余温。

待到御医赶来,一搭贵妃的脉,登时变色,向圣人行了大礼:“贵妃娘娘已薨。”

圣人连退两步,难以置信:“怎会如此?”他垂下手去抱住贵妃的身体,宋归乐顺势松开了相扣的手指。

她的两只手掩在宽袖之下,她的指甲上本就是鲜红的蔻丹,沾了毒没人看得出来,沾了血更没人看得出来。

就这样?她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是曾经伏低做小,忍气吞声时藏起的傲气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她身上,让她可以重新扬起头颅。宋归乐内心阴鸷得可怕,又平静地骇人,她看着郭妃的尸体,只是在想:“贱人。也敢算计我?”

众人纷纷乱乱,她自抽身而退。一双眼睛,正钉在自己身上。

她无所谓地回看,栗浓隔着纷乱的人群与她对视。

不晓得为什么,公主很难把她当成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或者郭贵妃那种自以为聪明的蠢妇,她看着栗浓的眼睛,透过她的眼神,忽然就想到了顾临川。

她的宿敌,长得都这么像。

和顾临川一样不知死活,不过还嫩得很,竟然真怀疑她会去杀一个侍妾,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顾临川还算了解她,应该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她。她若真纡尊降贵设下圈套杀一个靠身体美貌求欢的下等人,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疯了。

长公主看不上栗浓这号人,轻蔑大胆地和她对视片刻,扭头便去了。

栗浓竟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为何,想起来前半日在郭妃宫中时,长公主不参与众人的谈话,游离在人群外,手指点着双狐纹银盘,像只慵懒的老猫,望向人群最中央的郭妃,郭妃的嫣红襦裙像极一块生肉。

长公主是在狩猎。

她看着恸哭的李沉秋,看着悲痛不已的皇帝,皇帝白日没有问起一句漳王的伤,对他全然漠不关心此刻,却为了妃子和另一个儿子伤心欲绝。

栗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长公主那么喜欢漳王,怎么可能会害他?反而是皇帝并不喜欢漳王,却还放任他卷入储位之争。

长公主是在保护漳王,而漳王……栗浓转头看向漳王,漳王正乖乖低着头,手指微微绞在一起。漳王对于长公主设计他坠马的计划未必不知情,甚至很有可能计划早已经过了漳王的同意。

宫墙内是这么亲情淡薄、人心险恶、互相倾轧、你死我活。

漳王为自保,只能摔断自己的腿。

她竟然舒了一口气。

栗浓回到襄国公府,已然累极,在马车上便沉沉睡了一觉。

中秋节,家中又设了宴,随身的婢女念叨:顾临川没有参加宴会,顾嘉树一手操办,把一大家子人弄到了小山上去赏月饮酒。

一家人都在,栗浓务必要过去一趟。

栗浓不愿意去,婢子却耐心地劝了一句又一句。

终于惹得她烦了,把人全撵开了。

她自己一个人走,拨一拨大石缝里的萱草,在石子汀步上踢石子。猛地起了风,栗浓停下了,无聊地拨弄拨弄自己的碎发,忽然听到高处传来一句:“诶!”

她抬起头来,便看到上头二楼处连接两座楼阁的复道之上影影绰绰立着一个人。

会清歪着头:“你逛来逛去,在做什么?”

栗浓仰着头:“你站得那么高做什么?”

栗浓拎着裙子爬上了复道,一冒头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会清倚在栏杆上,衣袂翻飞,她仰了仰头道:“我在观星。”

她一张口,就飞过来一股酒气。再仔细一看,她手里抓着一个小酒坛。

太久没有见过面,栗浓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一时竟激动得不敢相信。栗浓问她:“你身体如何?近来好些了吗?”

会清笑了:“你不是天天要问医者?天天喝药,怎么会不好?我好得很,可他们总说,要多养几日,多养几日。我受不了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今天可是中秋节呐。一年里月亮最好的时候,我怎么能不看呢?”

会清倚在栏杆上,衣袂翻飞,她仰了仰头道,青天碧海,皓魄凌空,她将明月揽在手中比看:“老朋友,又见面了。”

栗浓抓起地上一个小酒坛,破开封口,自己也喝起来。

会清皱眉:“你是怎么个意思?借酒浇愁呢?”

栗浓看着她,嘻嘻一笑,笑过了却更显悲凉。栗浓沉声道:“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一时间,只闻飒飒风声。

会清患病的这段日子,她每日都觉得摧心剖肝。现在仍在后怕,十分后悔没有听顾嘉树让她远离会清的劝告。

会清轻声道:“你觉得是你的错?”

栗浓点头又摇头:“我本人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但,好像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不管怎么样,终究我带累了你。”

会清捧着栗浓的脸笑了:“既然没错,何必自责?什么带累嘛……”她将酒坛夺过去,痛饮一大口:“是我自找的,我乐意。”

栗浓猛地抬头看她,会清站在月下风里,翩然欲仙。但她瘦了太多,被病痛折磨得眼眶凹陷,不堪细看。

栗浓的衣裳被风吹的瑟瑟而抖:“真的不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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