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里也能说,但是,大吃一惊,魂飞魄散,现在她只想抽根烟压一压,缓一缓。

盛锦初跟着她出来。

一出大楼,楚曼云马上点着一根烟。她问:“要抽一根吗?”

盛锦初摇了摇头:“谢谢,不用。”

楚曼云兀自吸了几口烟,再抬头,她的脸半掩在白茫茫的烟雾里,由浅变浓,清析起来。

她说:“如果宋楚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是我告诉他,你跟他爸有合作的事,他就是为了找他爸问清楚,才跑回家去,有机会搭乘那趟航班。”

说着,楚曼云又恶狠狠的吸了一口,表示她的后怕。

盛锦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她没想到宋楚已经知道了她跟宋遇行的合作了。

她能想象他知道时的心情,一定非常愤慨,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事实上,她就是在听到宋楚讲述父母那段美好的回忆时,想到借用新进入航线上同样有可能见到极光,引发宋遇行融资的意念。

可是,宋楚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打电话质问她呢,问她是何居心。

“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盛锦初本能的喃喃。

楚曼云叹了口气:“他就是个傻子。他是什么都没对你说,但他自己却要难过死了。如果不是我及时到他家里去,现在他早就冻死在阳台上了。”

这个晦气的“死”字,被她重重的咬了下。同时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

盛锦初惊怔的看向她。

楚曼云含着一缕烟丝,咀嚼其中苦涩:“他喝多了,在露天阳台睡着了,就是最冷的那一晚。好在我过去了醒来后他可怜巴巴的说你不要他了”

她有些责备的看了盛锦初一眼,又说:“我想过你可能看不上他,虽然我外甥外表没得挑,又是出色的飞行员。但是,可能满足不了你们这些高级经理的勃勃野心。我知道,能当上东航的高级经理,头脑都不简单。能力超强是一方面,还要有雄心壮志。一个明眸皓齿的飞行员,真不见得会入你的眼。他的纯质,懂得的人,会觉如获至宝,知道他的难能可贵。如若不懂,就只剩下平庸和胸无大志。”

或许在盛锦初眼里,宋楚的唯一价值就是家势好的公子哥。

就这一点还能为她所用。

盛锦初知道,楚曼云在为自己的外甥鸣不平。遭遇如此待遇,让她这个做小姨的心疼坏了。

她坦诚的说:“在此之前,我的确非常退缩。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的自卑。”

“你自卑?”这个答案倒是让楚曼云没想到。

是,惊吓过度的盛锦初此刻看着有些憔悴苍白,但仍是清秀好看的。而且,她皮囊里蕴藏的锦绣,是无论如何不能被置换的,那些才是她真正的底气吧?

盛锦初解除她的疑惑:“像你说的,宋楚年轻,俊俏,风流,他是那么受人瞩目。而我倒希望他相貌平平,不要那样出彩。不然,我真的会心生不安,也会自卑。五年的时光间距,让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并不会因为我较多的阅历,而变得格外自信和沾沾自喜。我会在意我的妆容,是否精致之余,显得过份正经?我的穿着打扮有没有显得老气横秋?熬夜之后,我甚至没有足够的勇气让他留宿。我担心粉脂塌陷,眼角细微的纹路会让他看尽沧桑,感到厌倦”

她就是在遇到这个人后,开始觉得自己不年轻了。再不觉得三十几岁,是女人最丰润,最适合韬光养晦的好年纪,她只看到了数字,多么肤浅,却没有办法。

楚曼云听到这里,不肖她再说下去,她一下就懂了。

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心路的变化大抵是相同的。

她从三十岁走到四十岁,怎么可能不了解?

看透欲望都市的楚曼云神色马上变得宽容,给予她理解:“我明白了。不过,你真是瞎担心,我那个外甥驾驭感情,要是能像驾驶飞机那样游刃有余,我也就不担心了。你们之间的误会自己去解开吧,他或许跟你有一样的恐惧。我只想对你说,我阅人无数,看男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值得的。”

楚曼云离开后,盛锦初就一直坐在长椅上愣神。

她隐隐有些明白宋楚在知道她融资的来源,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问清楚了。他在返航之前给她发信息,就表示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盛锦初想,最后宋楚一定已经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知道她拼尽全力的孤注一掷是为了什么。

他通通都领悟到了。

他自己艰难的打了通关之后,急不可耐的奔向她,是来寻一个圆满的结果。而不是为了找到她,确认或解决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盛锦初的眼睛里忍不住泛起泪光。

她微微颌首,望向飘着几朵云彩的蔚蓝长空。心学大师王阳明说,常快活才是真功夫。在经历生活的种种变故之后,盛锦初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心灵的宁静与归属。

以后的路,她只会越来越强大。

实则杜崇旭早就看到盛锦初了。

他和几个领导向医院了解过情况,看完受伤的机组成员和乘客出来后,就看到盛锦初在医院的长椅上坐着。

他本能的想走上去,一步不等跨出,便踌躇的定在原地。

东航的这次意外,也是他职场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意外。

就在前不久,他还用歧视女性的口吻说她头发长见识短。职场中,女性的魄力远不及男人。

杜崇旭不否认当时内心的鄙夷,和身为男人生来的优越感。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残酷的重重一击。

意外就这样不期而至。

一架波音787损毁,要回炉重造才能再次投入使用。再加上人员伤亡

杜崇旭心脏突突直跳,到现在他还是不敢想。

这是远比珠海巨人4000万元人民币购买大厦,和香港百富勤公司几千万美元的债务,以及亚洲经济危机中,许多企业因现金流断裂,导致破产,倒闭更大的危机,和更爆裂的导火索。

东航将切实面临“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的窘状。他以前的豪言壮志,和理直气壮,都成了粗鄙无知的雄辩,简直是强词夺理,又不知廉耻。

相比,盛锦初的杞人忧天,才真正落到了实处。事实证明,她是更有远见卓识的人。

到了这一刻,杜崇旭如同挨了重重的一耳光。脸颊火辣,但是,头脑清醒,他知道,在与盛锦初隐形的角逐中,他败了。

什么东航的倚天剑与屠龙刀,它们发挥最大威力不是并肩作战时,而是一个削断另一个。

杜崇旭想到这里,默默的转身离开。

刘详抬腕看了眼时间,红酒醒得恰到好处。

抬头间,穿着墨绿长款大衣的楚曼云通过旋转门走了进来。

刘详还是难掩眼里的惊艳,他很好奇,这个女人何时才会老去,美人迟暮,似乎永远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什么时候见她,都是最好的样子。

欣喜过后,心里又泛起苦涩,甚至是绝望。她明显已经彻底从他们的恋情中走出来了,回到了她自己的生活中去。在他们恋情开始前,她就是这个状态。

“听说你外甥搭乘的飞机出了事,现在怎么样了?”

楚曼云抿了一口红酒,放松的说“受了一身伤,好算没有生命危险。年轻人底子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刘详现出长辈的欣慰:“那就好。听到消息,我吓了一跳,怕你承受不了。”

“是啊,要是那小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连喝几杯,机体更放松了。

两人闲聊几句,楚曼云问他:“你来这里出差吗?”

刘详愣了下,他是专门过来看她的。说出来,怕她抗拒,他说:“是出差,听你恰好在这里,就约你问问情况。”沉吟须臾,“其实还有事求你。”

“什么事?”

刘详尴尬的说:“是我给自己找了难堪上次那个女人你见过的,没想到野心那么大,道理还完全讲不通。”

楚曼云端着酒杯不说话。

刘详便秘似的,脸面涨红。他接着说:“她背着我偷偷怀上了孩子,我让她打掉,她不肯。给她钱也不行,非要嫁给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当时不过逢场作戏啊。她就来公司闹,对我的工作和生活都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你不是律师嘛,看看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如果她肯替他解决,就说明两人还有可能。别人会把她想成是以正宫娘娘的身份来逼退想要上位的第三者。

但是,楚曼云怎么可能这么掉价?

她笑着说:“老同学,你可别闹了,我主要从事经济领域,你这样的民事纠纷我不擅长。”

刘详一急,傻了才说:“我支付你报酬。”

楚曼云的表情更玄妙了:“那几个钱,请不动我的。”

刘详被定在那里。

怕也只有他,傻到食之入髓的时候,只知道她是妖精,忘了她也是事业型女强人。航空公司这种涉及几国语言的事宜都会争相聘请她,拿那种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来麻烦她,不是在贬低她?

云泥之别从一开始就一目了然,他是鬼迷心窍了,才深陷泥泞,无法自拔。

酒到酣处,楚曼云跟他分手道别。还是以老同学的身份,举止大方,毫无造作。

刘详想送她回酒店,被她拒绝了。

两人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刘详望着她乘车离开的背影,心想,以后她再不会将他看在眼里了。

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到了该放年假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再繁忙的工作也该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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