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维轻咳一声,倏地站起身冷声道:“烟瘾犯了,失陪一下。”

说着,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经过大堂的时候,原本玩得正嗨的众人一瞬间极有默契的安静下来,一个个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乖巧得仿佛一杯冷掉的热拿铁一般没有灵魂。

与其喝一杯冷掉的热拿铁,还不如一开始就点一杯冰的。

顾一维心里嘲讽地想着,没有理会刑侦组的众人,目不斜视地推门而出。

他在民宿附近徘徊了几圈,最终在一棵斑驳的老斛树下停驻,不远处民宿大门前的灯光勉强可以勾勒出树干上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

入夜了,在这荒僻又充满未知的边陲小镇上,他可不想走太远。

他掏出打火机刚点着一支烟,身后便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

“哟,怎么出来了?不多招呼一下远道而来的领导?”他转过身,语气凉凉地说道。

骆忆双手抱臂,叹了口气:“顾一维,好歹你也算是个领导,能不能成熟点?”

“所以这不提醒你不要冷落了领导嘛,这难道不是基于成熟的考量?”

“行,有种下回你别敲桌子。”她没好气道。

桌上三声响,有事私下讲。

这算是他们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小默契。

顾一维摇摇头,囫囵吐了口烟,直白道:“说真的,我不认为血协的会长亲自参与一线案件侦办是个好主意,先不谈这本身符不符合流程的问题。”他顿了顿,“骆忆,他们是奚家人。”

“那不正好?一公里内假如出现野生血族,现成又好用的智能移动活体探测器了解一下,还是免费的。”她打趣道。

“”顾一维脸黑了,“活体探测器一台就够了,既然他们留下,那我留你何用?趁早滚蛋,还给国家省点经费!”

“别别别,这就伤感情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骆忆摸摸鼻子,正色道:“除了安全问题,你还有其他顾虑对吗?”

顾一维默了默。

上头有令,有些事他暂时不能向她透露。

不过,不让说归不让说,却不妨碍他四两拨千斤

“喂,你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吗?奚昭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真是来协助办案的?”

“当然蹊跷,所以我也很好奇。”骆忆的反应很平静,“不过好奇归好奇,我更关心案件的进展。老顾啊,多两个帮手没什么不好,有我在,他们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顾一维闻言偏头看了她半晌,随后语气带着丝莫名的微妙:“你别说,我发现你还挺维护你们家新领导的,骆忆,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发现你是个颜控啊,真让人不习惯,啧”

骆忆根本懒得反驳他:“我维护我的领导,有问题吗?”

“问题是没有,不过假如他有事瞒着你呢?”

“那是他的事,我只关心案件本身。只要他与我们立场一致,就是友军。”

“你怎么肯定他们不是来拖后腿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办公室大领导,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片子,想想就闹心。”

“老顾,我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奚会长这个人,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很聪明且有能力。如果你要硬杠,那我确实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她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触了触斑驳的树干,“倒是不怕你笑话,活了这么久,看过这么多人和事,我还是经常会出错。可能有些事情注定需要些天分。”

“我当然知道奚昭他不简单,只不过”顾一维呼出最后一口烟,然后仔仔细细的将烟蒂与未说完的话头一起摁灭。

骆忆狐疑地看过来,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吧,我跟他又不熟。”

“真的?”她微微挑眉。

顾一维翻了个白眼:“我总不能是妒忌人家长得比我帅吧?那还不至于。只能说,我这种糙人向来不怎么适应跟大领导们打交道,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那”

“打住!他们乐意留下就留下,我没意见了,行不?”顾一维稍显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

骆忆哂笑一声摇摇头:“行吧,那我们暂且就算达成一致了。”

话落,她转身往民宿方向走了几步,见身后半天没动静,有些疑惑地回头:“烟瘾还没过够呢?不嫌冷?”

顾一维站在原地抄着手,一时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身后昏暗的灯光朦胧笼罩着的身影,带着些许感叹:“一个领导一个下属,一个血族一个血猎,哈!不可思议,这其中真的会有信任可言吗?”

随即他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我是不懂。”

说完,他不再犹豫,越过她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骆忆无言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奚昭彼时在船舷上对她说过的话:

从今天起,我会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你。同时,也诚心期待有朝一日能获得来自于你同等的信任和依赖。

她叹了口气。

人类总是擅长说一些漂亮又动听的话,这些话往往会在时光中凋零。

最可怕的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们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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