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汝汀给了匡正一拳匡正忍了,段老爷子毕竟是在他身边犯的病,他能理解。

爱音园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只有一间临时改建的疗养房和一个十六人的医疗组应笑侬当机立断,送老头子上医院。

去的是私人医院加拿大人的金角枫,擅长癌症和老年病治疗,入院一检查只是肺癌继发的疼痛症状,打了一针杜冷丁老爷子痛苦地睡了。

匡正没走,全程跟着,段家人分成几拨段钊和段小钧在病房里守着,段汝汀在病房外的休息室应笑侬陪着匡正在最外面的客厅。

夜晚很静消毒水味混着助眠的薰衣草香匡正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在嘈杂的人声中睁开眼睛。

客厅里站着五个人都有些年纪看穿着做派像集团的董事,其中一个握着应笑侬的肩膀,激动地说:“小铎,你终于回来了!”

应笑侬叫他“邹叔”,还有其他几个叔叔,低声说了会儿话,一起进病房。

匡正搓着脸起身,刚整理了一下西装,又来了一拨探病的,这伙人相对年轻,最多四五十岁,应该是管理层中的少壮派,休息室的门开了,段汝汀走出来。

他们马上迎过去:“段总!”

段汝汀抬起手:“老家伙们在。”

那些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老爷子怎么样?”

“越来越不好。”

“听说……大少爷回来了?”

段汝汀立刻瞥了匡正一眼,那些人随即噤声。

匡正拢了拢头发,本想出去抽根烟,这时应笑侬陪着邹叔他们出来,一伙老的,一伙少的,在眼前的方寸之地相遇。

客厅里短暂地沉默,接着,少壮派先打招呼:“邹董、刘董、王董!”

老家伙们点点头,温和地回应:“都来啦。”

“来看看老爷子。”

“我们刚看了,”邹叔说,“老爷子打了针,睡了,你们回吧。”

这是越俎代庖下逐客令,少壮派们没买账,齐齐看向段汝汀。

段汝汀轻笑:“是睡了,”她给老家伙们面子,但又说,“等醒了叫你们过来。”

这个局面,匡正看得清清楚楚,段家的问题绝不只是小辈之间的问题,邹叔那句“小铎,你终于回来了”,背后是元老们对少壮派长期掌权的不满,段家要是真斗起来,应笑侬和段汝汀不过是两面旗子,背后各有各的利益集团煽风点火。

无论是元老们,还是少壮派,他们的目标不可能和段家的目标相一致,对家族统一来说,这是一股强大的离心力。

匡正的手机响,他掏出来一看,竟是白寅午:“喂,老白!”

“你小子,”白寅午的声音轻快,“干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来和我得瑟一下!”

他指的是粉鸡一鸣惊人、万融臻汇跻身头部私银行列,这是镶在匡正名字上的两枚勋章,谁也拿不掉:“想得瑟,怕你损我。”

“在哪儿呢?”白寅午问。

“在医院,”匡正背过身,“朋友的父亲住院。”

提到医院,白寅午忽然沉默。

匡正蹙眉:“老白?”

“你要是有空,”那边说,“来我这儿一趟。”

白寅午找他,匡正没说的:“现在就过去。”

他跟应笑侬打个招呼,从金角枫开车去金融街,远远的,就看到高高矗立的万融双子星,他曾经是那里面的一颗钉子、一个齿轮、一只蚂蚁,是白寅午的安排,让他走上了背水一战、向死而生的路。

走进西楼,所有目光都向他投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兴奋地叫着“匡总”,他穿过这些仰慕者,坐电梯上62层,敲响白寅午的门,抬头挺胸走进去。

还是那间明亮的办公室,弥漫着馥郁的葡萄酒香,在看到白寅午的一瞬间,匡正怔住了。

“老白?”这个人瘦了,不是三斤五斤,而是不正常地迅速消瘦,匡正盯着他,“你怎么了?”

“挺好啊,”白寅午像往常一样,给他准备了酒,只是这一次,他拿出了自己的珍藏,1900年的玛歌堡,花大价钱收的,匡正以前总嚷着要喝,他从来不给,“西楼这边的烂事太多,你看把我累的。”

匡正将信将疑,到沙发上坐下。

“你这波干得漂亮,”白寅午递酒给他,“把上边全给震了,他们烦我,但我的徒弟让他们刮目相看!”

匡正在意他的憔悴,没接这个茬,而是说:“我说的朋友爸爸,住院的,”他看着杯中酒衰老的橘红色,“是段有锡。”

白寅午愣了,段有锡得癌症他或许知道,但匡正正处于段家风暴的核心,他绝对想不到。

“段家即将面临大震荡,”匡正端着杯,老酒,不敢用力晃,“万融臻汇将作为私人银行参与,这个家族、依附于家族之上的集团、集团的近万名员工、买了股票的普通股民,都可能被波及。”

白寅午认真打量他,这小子比半年前更沉稳、更霸气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以让他放心:“对了,”他问,“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快,匡正顿了一下,没太迟疑:“快结婚了。”

白寅午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真的假的!”他咋了下舌,“还是私银那边好,你在我这儿干了十年,没个正形,一过去就定下来了。”

“谁没正形,”匡正回嘴,“都是缘分的事儿。”

“怎么样,”白寅午好奇,“新娘子漂亮吗?”

匡正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对自己的私事格外关心,像个啰嗦的老父亲:“漂亮,”他想了想,想到一个比喻,“玉似的。”

三个字,白寅午就知道他对那个人的爱,不仅有爱,“玉”还有敬重的含义,这种温润的情感,在年轻的恋爱男女间很少见:“美人如玉,”他欣慰地笑笑,“配你这把如虹的剑,正好。”

他的话里有一股诗意,匡正放下杯:“你们其实通过电话。”

白寅午惊讶:“哪个?”

“宝绽,”匡正十指交握,直视着他,“我之前那个邻居。”

“邻居?”白寅午的记忆力很好,“你那个邻居不是……”

匡正替他说:“男的。”

白寅午愕然看着他:“不是,你……等会儿,”他皱起眉头,“你小子给我搞懵了,你之前那些女朋友……”

“急转弯,”匡正开玩笑,“漂移带甩尾。”

白寅午不能理解,不理解像他这样成功的年轻人,聪明、傲气,甚至自私自利,怎么能允许自己走上那么一条荆棘路。

匡正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干咱们这行,满脑子都是捷径,这回我绕了个大弯,”他自嘲地笑,“绕过来发现,不一样的路上,有不一样的风景。”

“没想到……”白寅午摇了摇头,“真不像你。”

匡正能感觉到,他不赞成。

“这条路可不好走,”果然,老白说,“你们偷偷摸摸的,长不了。”

“不偷不摸,”匡正重新端起杯,“我俩光明正大。”

白寅午想将他一军:“家里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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