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 顾亭远在客栈里读书,韶音牵着安儿出了门,打算在繁华热闹的府城逛一逛。

茶叶铺 布坊 首饰铺子,酒楼,饭馆 棋室 点心坊……各色铺子林立在道路两边,尤其是酒楼里传来的扑鼻香气 简直是霸道 走过很长一段路都逃不过。

安儿被繁华迷了眼,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常常走着走着就撞到韶音的腿上 他犹不觉。

韶音不想儿子干看着,出门前她带了些银钱在身上 给安儿买了糖人、木雕的小车、一把连环 又包了几样适合小孩子吃的点心。

她自己没买什么,还寻思起了生财之道。

虽然顾亭远很勤劳 常常往家里拿家用,但对韶音来说是远远不够花的。不说别的,她不想自己洗衣服了,也不想做饭 更不想跟一个大男人、一个小孩子挤一张床。

她要住大院子 身边有仆人侍奉 夏天有人给扇凉,冬天有人烧了汤婆子暖被窝。她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让自己来吃苦的。

“砰!”前面忽然有个男人飞出来,重重摔倒在地上,身后跟出来一群面貌凶恶,骂骂咧咧的男人,往他身上啐着,还轻蔑地踹他,骂道:“没钱快滚!”

韶音第一时间捂住安儿的眼睛,弯腰将他抱在了怀里。自己却没走开,而是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男人爬起来,讨好又谄媚地道:“三爷,再让我玩两把,我很快会回本的,等我回本后”

“滚!”几个男人没理他,转身进了门。

男人想要跟进去,刚进门就被打出来了。这次腿上挨了几脚,他痛得站不起来,冷汗淋漓。好一会儿,终于能站起来了,却不敢再往里闯了,一瘸一拐地走了。

韶音这才放开安儿,站直身体,牵着儿子目不斜视地经过兴隆赌坊的门前。

她想,她找到生财之道了。

日头升至当空,韶音拎着一份馄饨回了客栈。她和儿子都吃饱了,这一份是给顾亭远带的。

“谢谢娘子。”顾亭远收起书本,捧过馄饨,仰头看着她,眼里的柔情浓郁得几乎满溢出来。

韶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男人,一早起来就格外的腻人,也不知是怎么了。

“爹,我听戏啦!”安儿抱着小木车,跑到顾亭远身边,爬到凳子上,叽叽呱呱说起上午的见闻。

他人小,走一会儿就累了,韶音便带他去茶馆听先生说书。那是一个大将军驰骋疆场,取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的故事,讲得格外热血激扬,安儿能听懂得不多,但是气氛感染了他,一路上都很激动。

顾亭远其实不感兴趣儿子都听了什么,但这毕竟是他亲儿子,因此一心两用,分出少许心神在儿子身上,时不时来一句“是吗”“真不错”“嗯”“很厉害”,大部分心神都放在妻子身上。

他眼神温柔如湛湛湖水,暖融融的波光粼粼,浓浓的情意似蜜糖般要倾泻而出。

凤眼轻眨,明明没有如何,却像是带了小钩子,一下下地勾人。

韶音觉得他疯了。

起身说道:“我有点事情,晚饭之前回来。”

顾亭远一怔,身子不自觉前倾,下意识想要留她。但是话说出口,却是:“好,那我和安儿等你回来。”

在她转身出门的一瞬间,他眼里的光芒黯淡几分,碗里的小馄饨也不觉得香了。

安儿不知父亲的情绪变幻,仍旧兴致勃勃地说着快乐的事,渐渐又把顾亭远的情绪勾了起来。加快速度吃完小馄饨,他将儿子抱坐在腿上,跟他说起话来:“昨天教你的诗,还会背吗?”

安儿卡了一下,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想了起来,慢慢地背诵出来:“满城烽烟……”

顾亭远抱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听着他稚嫩但清亮的背诗声,又看着他与妻子肖似的鼻子和嘴巴,心里微松,妻子如此疼爱儿子,一定舍不得不要儿子,也舍不得儿子离开亲爹。

只是,眼神仍旧黯下来。

自从那件事后,妻子待他便不如从前。虽然她嘴上说“没有生气”,并且待他也体贴了许多,但他能够感觉出来,她心里不亲近他。

她为什么不亲近他了?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亲近他?

曾经顾亭远想着,只要妻子还像从前一样亲近他,他愿意她每天跟他吵、跟他闹,甚至打他、骂他。

但是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过过好日子的人,就很难回到从前。这一个月以来,妻子不跟他闹了,跟村里人开始来往了,待儿子关爱有加,每天晚上还会做美味的饭菜等他回来,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他尝到了被人体贴的滋味,每天不用那么辛苦,不必担心吵吵闹闹,身心皆松,就有些沉溺了。

“爹?爹?”眼前有什么在晃动,顾亭远定睛一看,是儿子白嫩的小手,“爹在想什么?”

顾亭远回过神,攥住儿子白嫩的小手,在掌心里握了握,明显感觉出了软绵。这是从前没有的,儿子这段时间胖乎了。哪怕来府城的路上掉了点肉,但比起从前,还是胖乎了的。

这都是妻子的功劳。顾亭远想到妻子近来做的事,她捉鱼、摸河蚌、捉金蝉,有时还会进山,放陷阱逮野兔。每天精心喂养儿子,把儿子喂得健康结实,甚至连他都跟着受益,每天能吃些好的。

罢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妻子不亲近他,便不亲近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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