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十分友善但田岛惠子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算计。

早前阮文的投资换来了她在造纸坊的股份,不算多,但可以参与到造纸坊的分红。

与她而言造纸坊赚的钱越多她能拿到的分红也就越多。

去世了的田岛喜江是个厚道的人拿了阮文的投资自然会给阮文回报。

而田岛惠子和她爷爷性情不同她一直想要做的是让造纸坊完完整整的归属于田岛家。

如今从阮文的脸上,她再度看到了那狡邪的算计。

田岛惠子压下心头的不舒坦,“造纸坊能够给阮文小姐带来一些收益,我知道这笔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多少也算一笔收入。”

阮文对此颇是认同苍蝇肉虽然少但那也是肉。

不过她并不满足于苍蝇肉,怎么说田岛惠子要拉着自己孤立荣林,也得付出点代价才是。

两成的收益已经无法满足她,好歹得翻个倍吧。

何况,没有她当初的慷慨解囊,田岛家的造纸坊早就破产了。

阮文一点不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过分。

田岛惠子傻眼了她知道阮文绝对会趁机提出要求,但怎么也没想到,这要求竟然如此的离谱?

翻倍什么意思?

田岛家造纸坊一年的净利润她要拿走四成!

将近一半!

狮子大开口都不带这样的。

静室里茶香四溢但田岛惠子却无心喝茶。

她沉默良久,“我可以再给你增加一成。”

这个回应让阮文眼角一挑,“造纸坊一半的利润?惠子小姐果然大方!”

田岛惠子连忙解释,“我是说在现在的基础上增加一成。”

她有病才会让阮文占据造纸坊利润的半壁江山。

阮文脸上浮现淡淡的失落,“这样啊。”

她又不是不清楚田岛惠子的为人处世故意说了那么一句而已,看着被自己逗弄的紧张不已的人,阮文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好在田岛惠子也意识到阮文在跟自己开玩笑,尽管她不觉得这样的玩笑有意思。

“最多三成半。”

田岛惠子不想再在这个数字上纠结,她知道阮文不会善罢甘休,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线。

最多三成半,阮文尽管对造纸坊没有所有权,但她也不能超越田岛家,成为造纸坊最大的受益者。

阮文看着几乎咬牙切齿的人,忽的起了几分逗弄心思,“惠子小姐,不想问问我到底是什么计划,能够让造纸坊的收益直线上升吗?”

“您的本事我见识过,自然用不着怀疑。”

阮文点头,“是啊,所以四成利,一分都不能少。”

田岛惠子骤然间站起身来,看向阮文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她已经做出了让步,为什么阮文还

“惠子小姐别生气嘛。”

阮文招呼人坐下,“我的办法能够让你获得至少十倍的利润,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拿大头的人,不是吗?”

田岛惠子声音冷冰冰的,“可如果阮文小姐不帮忙出谋划策,你岂不是也享受不到这份红利?”

她回过神来,因为抓到了关键点,较之于刚才底气也充足了几分,“造纸坊盈利的增加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

阮文点头表示赞同,“当然,惠子小姐说的很对。”

她的这番说辞反倒是让田岛惠子略有些拿捏不准,阮文未免太过于平静了些,这种反应,似乎不该出现在阮文身上。

“不过惠子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

阮文很是认真的跟对面这个娇小的日本女人强调,“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确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可是惠子小姐您忽略了一件事,您的造纸坊的那点利润对我而言并非有那么不可撼动的分量,我大可以选择别家进行合作,相较于田岛家造纸坊,我想藤原优子女士应该不会吝惜多给我一些利润空间。”

田岛惠子骤然间想起阮文曾经的“背叛”,他们明明是合作者,可是这个中国女人又去与藤原家合作!

“不可能,藤原女士,不可能会跟你合作。”

阮文浅笑轻盈,“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惠子小姐不知道,当初我从银行贷款都是藤原优子女士给我做的背书?没什么不可能,我能够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她便是给我两成利润又如何?比起我带给她的利润,这两成利润并不算什么。她是大家族的小姐,想必知道该如何取舍。”

这是在骂她小家子气。

田岛惠子读懂了这弦外音,看阮文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异样。

“那阮文小姐为什么不干脆去找藤原女士洽谈合作呢?”

阮文伸了伸腿,“总要有先来后到才是,何况藤原优子有求于我,抻一抻她回头谈合作的时候更顺利一些。”

这番说辞让田岛惠子略有些迟疑。

她不是不知道阮文与藤原家的合作,只是藤原家的事业能容外人插手吗?

可的确有传言说,当初阮文是靠藤原优子从银行里低利率借到一大笔钱。

倘若,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阮文真的去跟藤原家合作,那田岛家的造纸坊还能有多大的利润空间?

迟疑了许久,田岛惠子到底是应了下来,“好,四成就四成。不知道您有什么精妙绝伦的主意。”

阮文微微一笑,“记得造纸坊里有几位很是年长的工人。”

阮文曾经去造纸坊参观过,田岛惠子还记得这回事。

而且田岛家的造纸坊有些特殊,这些年来很少有年轻人从事手工和纸制造工作。

日本的年轻人不乏体面的工作,谁会想要去一个小小的造纸坊当工人呢?毕竟辛苦得很。

田岛惠子没太明白阮文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些工人传承的可是你们的和纸文化,持续了几百年的文化。”

阮文笑着看向田岛惠子,“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田岛惠子觉得这话有点古怪,她当然知道和纸意味着文化传承,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国人购买和纸?

“我不是很懂。”

阮文笑了笑,“怪我没说清楚。那我就把这话说明白些,惠子小姐想必知道我们有一个词叫做洛阳纸贵,如果想要田岛家的和纸千金难求,那么就需要炒作。当然现代的炒作,你让哪怕是最致命的日本作家去用和纸写作书稿也没什么用,一来耗时长,二来不见得人人都喜欢看书。不过报纸新闻大家都会看。”

“去花钱找一个记者,对你们造纸坊进行专访,新闻标题不妨起得响亮一些,如果惠子小姐还有人脉关系,那么不妨再去跟电视台的人商量下,看能不能拍摄一个专题,专门来讲手工和纸。如果,我是说如果惠子小姐还有一些社交关系,可以将你们的和纸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田岛惠子反应过来,“你是说做媒体包装。”

阮文没有被她的话打断,“申遗只是一个噱头,目标还是为了提高和纸的身价。至于要是拍摄纪录片或者进行媒体专访报道的话,惠子小姐我这里友情建议,请务必以那些老工人为主,打造他们是国宝级大师这一概念。”

“试想,由国宝级大师亲手打造的和纸,是何等的珍贵?”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提一提你祖父辛苦维系造纸坊的艰难也不错,把使命感加到自己身上,当然如果可以尽可能不要提我和你先生。”

田岛惠子眼睛越发的明亮,阮文的确是提供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好主意。

“还有呢?”

阮文笑着耸了耸肩,“还有需要你自己去想,不过惠子小姐你很聪明,但也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不然这宣传怕是起不到最大的作用。”

察觉到田岛惠子那略有些变化的脸色,阮文又想起了一句,“必要的时候,可以安排一些人进行高价竞价,把这个价格炒上去,如果你家有珍藏的古老和纸,或许可以拿到拍卖会上进行拍卖,这是提高身价最快的办法。”

田岛惠子那点不悦的情绪烟消云散。

阮文的主意太有诱惑力,让她可以忽略掉那些不快。

以至于当阮文拿出了新的合作协议,让她来签名时,田岛惠子固然有些不快,但还是爽快的签署了新的协议。

“你会把这套说辞转达给藤原优子女士吗?”

阮文早前就干过两头吃这种事,田岛惠子对她不放心是理所应当的情况。

不过这还是让阮文笑了起来,“如果我是惠子小姐,我不会介意和藤原家合作实现共赢,毕竟不管是从人脉还是社会地位来说,藤原家都超过田岛家太多,对惠子小姐而言十分难办的事情,藤原优子女士不过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办到。”

一再的打击一个新手妈妈是一件不太道德的事情,阮文没有继续说下去,“当然,惠子小姐放心就是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手中,我倒不至于把一个点子卖给两家主顾。”

阮文的嘴骗人的鬼,有前车之鉴田岛惠子才不会百分百相信她的话。

离开这边茶室时,阮文忽的想起来了什么,“替我向荣林问好,我这次在东京待得时间短,就不请他吃饭了。”

田岛惠子愣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她以为阮文是想提醒她什么事,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尽然。

阮文喜欢把事情都摆到明面上来说,这样倒也挺好。

尽管她还是觉得那四成利润未免太多,自己劳心劳力也就比她多两成而已。

可这个主意,却是价值千万。

任她想破头皮也不见得能想到。

阮文和藤原优子的见面约在了藤原优子家中。

而且还是藤原家的一个老宅。

用欧文的话来说,“满是腐朽味。”

他对日本的贵族没什么好感,哪怕自己身上流着贵族的血。

阮文倒觉得这老宅的设计倒是蛮好,庭院里还有一大片花园,她有些好奇地问了句,“这是芍药?”

引着阮文过来的管家很是客气的回答,“这是优子小姐特意从中国弄来的牡丹。”

阮文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藤原女士喜欢这个。”

日本的国花是樱花。

在阮文看来略有些丧的花。

不过也是,牡丹国色天香谁不喜欢呢?

只不过藤原优子和服上的牡丹图案很丑,本该是雍容华贵的花,偏生被她穿出了几分凄凄惨惨戚戚。

收回目光时,阮文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些东西,倒是可以跟田岛惠子说一声,如果和藤原优子女士的合作还算愉快,其实阮文倒也不介意跟藤原优子提两句。

藤原优子和田岛惠子都是很矛盾的人,她们并非传统的日本女人,但又总是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日本文化的印记。

比如说阮文总是看到她们身着华美的和服。

再比如说,她们待客的时候总喜欢展现自己一手好茶艺。

而事实上阮文对日本的茶道没有半点兴趣。

“欧文说,阮文小姐你最近在忙着学习,百忙之中让你特意过来一趟,实在是太抱歉了。”

对方是假客套,不过这并不妨碍阮文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您要真是这么抱歉,那不妨给我一些股份什么的,我很好说话的,多少都不介意。”

素来优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裂痕。

阮文则是恍然未觉模样,端起茶杯细细观赏那盏清茶,很快她又把这茶盏放下。

藤原优子这才意识到阮文是在嘲讽自己,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我这次特意请你过来,自然是商谈合作之事。”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四十年代,美国曾签订排华法案,驱赶中国劳工,而在这个法案出台前,其实中国人可以合法移民到民国。

黄祸一词,在种族主义盛行的二十世纪初,在美国流传极广。

据说排华法案的出台,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华人太过于勤劳,这会侵占当地白人的工作岗位。

实际上这不妨看作是狡兔死走狗烹,当美国的铁路基础建设已经逐渐完备后,曾经低廉的劳动力已经不为之所需要。

排华法案的制定,本质是对劳动力的压迫以及政府本身的傲慢。

直到现在,在美国雇佣华人的成本依旧是最低的,可谓物美价廉。

藤原优子扯了这么一大通,到最后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很抱歉自己太过于鲁莽,这才知道工厂不能正常运转,我会为这些工人提供补偿,希望阮文小姐能帮帮忙,把他们请回来。”

藤原优子的目的阮文早就知道,不过又虚张声势的提出这么多,表示出自己的同情就没什么意思了。

阮文掩去自己心底的那一丝嘲讽,“举个例子,一位银行的工作人员辞职后他可能去证券公司工作,一位妇人与丈夫离婚后她可以再度组建家庭。”

藤原优子脸色微微一变,总觉得阮文其实重点想要说的是最后这一句。

牙尖嘴利的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嘲弄人一句。

她假装没听到。

“同理,那群被您的代理人辞退了的工人们他们需要养家糊口,已经找到了其他工作,辞职再去日化厂工作怕是有些麻烦,何况万一哪天再被辞退了他们岂不是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谁愿意伺候您呢?

阮文没把话说的太过于直白,但藤原优子也懂得这话里的意思。?

贵族的后裔脸上有微微的尴尬,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当初是我欠考虑了些,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愿意拿出一部分股份,阮文小姐你成为工厂的股东,也有决策权,这样也就不用担心我胡来了,不是吗?”

“虽然我没什么大的家族企业要处理,但是股份这回事倒也算清楚。”

阮文玩味的笑了笑,“除非是大股东,不然小股东哪有什么决策权啊,您说对吧?”

藤原优子并非不知道阮文不好相处,但是这般三番两次的被踩在脸上,她到底也有些挂不住。

“是我措辞不当。”

阮文接受这歉意,“其实您也不必与我合作,美国的华人多得是,倒也不是非要我才能联系到靠谱的华人劳工。”

藤原优子早前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自己派到美国去的同胞把那些工人都得罪了。

尽管在工厂里工作的华人几乎都是移民后代,对于日本没那么大那么直接的仇恨,但还是无法忍受自己派去的那个代理厂长。

在遥远的美国,管理一家工厂并不是什么简单易于的事情。

藤原优子知道自己之前太过于冒进,以至于让自己那近亿美元的工厂就那么搁置了。

她接受家族事业那么久,也不是什么生意场上的傻白甜,很快就调整自己的策略,打算和阮文合作。

阮文与当地的华人联系密切,而且之前工厂的那位主管能力突出,让她继续管理再合适不过。

藤原优子要放权,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把部分权利过渡,让阮文帮她找到合适的人,然后她等着每年查看一下财务报表就行了。

只不过与阮文合作,总是需要掉下一层皮来。

藤原优子早有认知,但还是有些肉疼。

阮文为工人们加了工资,除此之外还签订了补充协议

倘若工厂没有正当理由辞退在此务工的华人,工人们有权根据此协议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工厂以双倍薪资支付工人在工厂工作的全部薪资。

条款有没有效用,要看签订条款的人有没有签字画押。

阮文对与藤原优子合作没什么兴趣,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见得香喷喷,她到底没有再参与到这个她曾经与欧文合作的工厂中去。

甚至在离开时还很是友好的提醒了一句,“恕我冒昧,您身上的牡丹真的不怎么像牡丹。”

盛开的牡丹明艳娇媚不可方物,而藤原优子这身和服上的牡丹,仿佛在泥潭中被践踏了一般。

垂头丧气的没有半点华贵模样。

着实不怎么样。

藤原优子有些恍惚,低头看着衣服上的牡丹刺绣,她细细的摩挲着,露出的笑容却是格外的苦涩。

少女时期她曾经饲养过牡丹,那些牡丹花可真是娇艳啊。

花开时节动京城不是一句虚话。

但后来,她再也养不好牡丹。

阮文来到动静的第二天下午区的那栋商业大厦参观。

这栋商业大厦是一栋纯粹的办公区,单是租金收益就十分可观。

赫尔斯也不得不承认阮文的投资眼光独到,虽然没有股市赚钱多,单是这种借日本人的钱来赚日本人的钱不能太爽快,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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