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雨山庄风格仿古,是一座建造在水边的三层吊脚楼,从外观望过去,通身都是竹石结构。

和吊脚楼相连的,是一个硕大的院落。院落里有数个相隔的工坊,每间工坊半敞开,游客们可以随意参观工匠的制扇过程。

荣昌折扇工种就有16个,工序多达146个,从扇架、雕刻、扇面涂彩等方面,全部由人工完成。

莱莱拖着行李箱,站在第一间工坊门口参观扇骨切割。

工匠坐在竹椅上,怀里抱着一根烘干的长竹,要从竹子上切下扇骨。扇骨的每个扇片都要切割的薄厚相同,打磨润滑,不能有一点虫眼。

切割打磨之后,会用纯天然的木漆刷满扇骨,以便于保存。

唐思礼站在院子里回复他奶奶的电话:“……来买折扇,我和她在一起……好,我让她接电话。”

他几步到了莱莱身边,压着话筒,满脸都是央求:“奶奶担心你,你和她说上两句话……”

她的目光冷冰冰,他两手相握呈作揖状,她慢吞吞去接手机,他觑空就从她手里把行李箱拖走。

她瞪他一眼,把手机凑在了耳侧。

“奶奶,”她略扬声,装得兴高采烈,“我妈妈交代我早早买了荣昌折扇寄过去,不是因为和思礼哥哥生气,您误会啦!”

唐奶奶在电话那头终于松了气,“那就好,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打他,千万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唐奶奶的声音里满怀关心,像极了儿时莱莱的奶奶对她的宠爱。每次她受了委屈,或者有不开心的事情,她奶奶也是这么又慈爱又苦口婆心。

她有些后悔,不该让老人家跟着折腾。她继续解释:“我和思礼哥哥……和好了,奶奶别担心。”

挂了电话,唐思礼一边从她手中接过手机,一边含笑问她:“和哥哥和好了对不对?我以后注意,再不……”

她翻了个白眼,要去拖行李箱。

他立刻往后退一步,腆着脸,“我替你拎着,你也能好好选折扇。”

厚脸皮!她转过去不再理会,继续去参观下一个工坊。

走马观花看了六七间工坊,也没有把所有工种全部参观完。

她心里对折扇传承人陈子福老先生有些好奇,想去见识见识那位民间艺术家。正想向工作人员打听,唐思礼已经带着位身穿长袍的老者过来。

他似是知道她关心的什么,向她解释:“你要是想见陈师傅,今天怕是见不到了……”

一旁的老者正是山庄的老板,接过话头:“老陈嘞两天屋头有事,来不到。幺妹莫担心,他亲手制的折扇还有两百多把存货。”

她倒是要不了两百多把,只需要一百把。

唐思礼替她问:“听说陈师傅还把折扇和夏布两种非遗结合起来,制成了夏布折扇,存货有吗?”

老板一脸苦笑,“只剩了三十几把,本来想留着当样品,既然是唐老师问,我就不留了。”

荣昌夏布是荣昌区古法所制的布料,因为材料特殊,无法用现代化工艺进行加工,制作仍靠传统手工技艺,也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老板手里正握着一把折扇,唐思礼从老板手中接过,递给她看。

她缓缓打开折扇,扇面正是夏布做所。其上是最经典、最古老的一种靛蓝色缠枝碎花图案,扇身也和扇面图案保持一致,雕刻着同样的花朵。

唐思礼见她一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等她说话,已和老板开始商量价钱。

两个人被老板带进了吊脚楼,工作人员取出三十几把夏布折扇,其余的则是传统折扇,从中选出一百把后,每把又用精美的木制扇匣包装好。

扇匣也是纯手工制作,涂漆工艺是列入了非遗名录的重庆漆艺,被誉为“海内一绝”。

一百把带盒折扇,最后统一装进两个纸箱里。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帮她找好了渝城地区特有的力夫——棒棒。

棒棒是位六十来岁的老头,上半身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马褂,裤腿高高卷起,脚上是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全身被晒的黝黑,显得极枯瘦。

这种棒棒现在在渝城主城区也很少再能见到,只有个别区县还保留着几支队伍。

棒棒动作极麻利,把两个纸箱分别往扁担两端的尼龙绳上绑紧,顺便把她的行李箱也重叠在其中一个纸箱上,挑着扁担晃晃悠悠下了吊脚楼。

走了一阵青石板路,又过了小桥流水,天上忽然飘来两片厚云,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莱莱生怕淋湿了折扇,三人便停在檐下避雨。

唐思礼低声下气,继续赔礼道歉,翻来覆去都是一句“我是无心的”。

她听的心烦,抬脚就要去踩他,他不躲不避由着她。原本就飞溅了泥水的鞋面上,登时多了一只脚印。

“气消了吗?”他含笑看着她,“要是没有,再继续踩,哥哥多疼都忍得住。”又像是有点委屈,为自己卖惨,“头也疼的很,全都是高跟鞋的印子……”

她抬眼去觑他,他的脑袋虽然消了肿,额角却还有些青紫,青紫的形状正和她的鞋跟相对应。

她“哼”了一声,“你别卖乖,你这么低声下气,不过就是还想继续利用我,让我演你的女朋友。”

“我告诉你,”她正色望着他,“想让我再演你的女朋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全然笑纳:“对,我是癞|□□,小莱只要不生气,我当什么都行。”

同样一句话,她当年受了莫大的侮辱,他却半点不往心里去。

她更气了。

小雨来得快,停得也快。不到十分钟,太阳又从云朵里钻出来,火辣辣的照射着人间。

棒棒等得心急,还想着赚下一单的钱,立刻挑起扁担,两腿轮换得极快,往前飞奔去。

她原本要在路边拦一辆出租车前往长途客运站,那棒棒却只听唐思礼的话,把纸箱送到了他的车子旁,装进了后备箱。

他这么解释,“你有行李箱,还有纸扇,这么重你怎么拿得走?我昨天虽然是出于无心,可你到底吃了亏,难道只想高风亮节,不想扳回一城?”

她出溜钻进了车里。

他微微一笑,跟着上车,发动了引擎。

公司高层是没有休息日的,他一边开车,一边接打过好几个电话,把一早上攒下的工作处理结束。

等挂了电话,转首往副驾驶位望过去,闹了十几个小时别扭的姑娘,此时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安安静静的睡着,倒是忘了车里还有个曾经“揩油”她的人,现在手臂一伸,就能触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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