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莱莱心心念的火锅终于在眼前沸腾。
毛肚、鸭肠、腰片、郡花、鹌鹑蛋、香菜、小葱……外加一瓶陈年老酒。莱爷爷虽头发花白、人走下坡,厨艺却见涨,做火锅的手艺不逊于外面的知名火锅馆。
然而,莱莱的胸腹里装了满腔的热泪,喉间哽的一片韭菜都容纳不下,陪着她爷爷勉强咂了一口小酒,就以调时差为借口,躲进自己的卧室,扑在床上泪如尿崩。
回想起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她简直羞愤欲死。
面对着昔日仇人,她不但帮着他演戏,内心还大发溢美之词,把他推到了道德标兵的宝座上,却把怒火错误的投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过了那么多年,原来她不但没有摆脱“癞蛤|蟆”那三个字,她还进化成一只蠢到家的癞蛤|蟆。
外面大雨哗啦,也像是想帮她洗刷黑历史。
嘈嘈雨声里,莱莱昏昏睡去,梦里回到了她十岁的时候。
又是一个她放学的路上,她怀里又被小姐姐们热情的塞了几封情书。
她们捏着她的小脸,向她许下承诺:“小莱莱一定要亲手把信交给唐思礼,我们请你吃火锅哦。”
大太阳底下她的影子小小,小姐姐们的音容笑貌清晰如昨日。她一瞬间误解,以为自己一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气到心梗一命呜呼,搭上了时下流行的重生列车。
她为与上一世的亲人们不告而别而伤心了一秒钟,紧接着就雄心壮志的想要改变命运。
能看到早逝的奶奶令她振奋。
更快的戳破她老爸色鬼的面目势在必行。
然而当下重中之重,是在自己还没有被赠送外号之前,先把“癞蛤|蟆”那三个字丢去唐思礼脸上,让他也尝一尝被人长年语言暴力的滋味。
时隔数年,她早已忘记小时候是在哪个拐角遇上的唐思礼。然而连老天都在帮她,她刚刚跨进军区大院,就遇上了年轻时的他。
十七岁的清瘦少年双手插兜,靠墙四十五度仰望天,横眉怒目的模样像极了别人抢了他刚烫好的毛肚。
唐思礼的脸原本在她心里被踩踏了经年,早已经血肉模糊,记不真切。此时她看得真真,果然是和昨晚她遇上的人像套娃一般,几乎没什么大的区别。
她呸了一声,藏在墙边蛰伏,眼看着同校学生和同院邻居成群结伙往这边走,舆论环境已然形成,她毫不犹豫直起身子,迈出复仇的双脚。
她要说,你长那个鸟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要说,你才是癞蛤|蟆,本白天鹅长大后追求者不断,从泰晤士河排到撒哈拉大沙漠,用得着稀罕你?
她要说,别以为你三十岁的时候没有胖秃就是人生赢家。你的膀胱将会兜不住尿,让你常常处于被尿憋疯的处境,一生都离不开成人尿不湿。木哈哈,忏悔吧!
她雄赳赳气昂昂往少年唐思礼面前一站,指着他就张了嘴:“……”
唔……唔唔……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说不出话?为什么她使出全身力气,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唐思礼居高临下看着她,随即缓缓弓低身子,把一张可恶的脸杵在了她的面前。
历史再次重演。
他毫不迟疑的送上了曾经的赞美:“你这个小不点儿,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甚至比以前更过分,脸上布满讥诮神情,“你生理期来没有?还是雌雄难分的年龄,就学人早恋?”
她又急又怒,火从心头起,刚想要跳起来朝他膝盖踹上一脚,她老爸那位小三不知怎么忽然出现,顶着一张整容脸向她发出嘲笑:“我还以为你的外号是‘白天鹅’,没想到是‘癞蛤|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舆论大军迅速从四面八方快速涌来,对着她排山倒海似的呼唤:“癞蛤|蟆,你就是癞蛤|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癞蛤|蟆……”
“不,我不是,我不是癞蛤|蟆,啊……”她一个扑腾从床上坐起身,眼前一片黑暗,窗帘缝隙里透过一点月光,把眼前景象映照的影影绰绰。
衣柜,书桌,回国前她爷爷专门给她添置的化妆桌,化妆桌上她睡前摘下的黑长直假发……一切都还是她睡前的模样。
原来是梦,并不是重生。
她抹了把额上冷汗,跳下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推开窗户站在窗前,对着无尽的黑夜恢复心绪。
刚刚吐出一个烟圈,卧室门便被急促敲响。伴随着敲门声,她爷爷老莱同志的声音急切响起:“小莱,你怎么了?”
她立刻将手中烟头丢出去,一边回应,一边快速把所有窗户打开。
夜风瞬间从各角度灌入,长长纱帘随风飘起,细微烟味被裹挟着,瞬间没了气味。
房间门打开,莱莱探出脑袋,一边捂嘴打哈欠,一边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做了个噩梦,梦见了耗子……”
身穿跨栏背心的老莱神色一松,紧接着昏花老眼便定到了莱莱脑袋上,老脸垮塌,指着她质问:“头发啷个回事?不想当中国人?黑头发哪里不好?”
老莱指的是她回国前做的新发型。
奶奶灰齐脖短发。
染成后大家都说好,就连她妈妈也说洋气,最后叮嘱了她一嘴:“你爷爷不一定能接受,他血压高,我建议你买顶假发遮一遮。”
看来果然如此,爷爷还是那个老顽固。
她唯恐真的激起老莱同志的高血压,忙摆手解释:“这是假发。”钻进卧室拿起黑长直往头上一套,又把脑袋探出门去:“这才是真发。”
又扭着身体撒娇:“爷爷,人家现在已经是成熟女人,半夜三更你堵在别人房间门口,不合适。请您注意保持适当的距离!”
老莱再上下把她打量几眼,见她自重回黑长直,又是一副儿时的乖乖女模样,这才把一颗担心她学坏的心收了回去。
关了房门,莱莱再也睡不着。
正值凌晨三点,算一算时差,伦敦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她的经纪人戴安娜。
戴安娜电话接的不算快。连响好几声之后,电话那头才有了声音,背景声听着十分嘈杂,应该又是在应酬场上。
她先一步开口:“我遇见了大仇人,怎么办?”
戴安娜也是华人,是和她高中、大学六七年的同学,都学的表演专业。毕业后她如愿当了演员,戴安娜兜兜转转当了独立经纪人,手握一把华人女演员,专门向各剧组提供东方面孔。
莱莱的经纪约就签在这位老同学的手里,所以在职业发展遇上瓶颈,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心态时,才能说回国就回国。
戴安娜知道莱莱的童年往事,在电话里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找个了安静处,噼里啪啦给莱莱出起了主意:“要报仇,要重重报回去!”
“怎么报?”她今晚倒是想报仇,却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戴安娜毫不犹豫送上锦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的经典语境,从来都是出自男女关系上。你得吸引的那狗崽子对你起了色心,在邀请你共度春宵的时候,当着很多很多人的面把那句话送给他,让他颜面尽失,就叫报仇!”
还想共度春宵?真是臭不要脸!
她还想问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戴安娜那边来了新电话。戴安娜给她送上最后两句话:“记住,挖掘人设,掌握地址,有针对性的出击,等你好消息!”
挂掉电话,莱莱怔怔坐了一阵,又站在窗户前抽了一根烟,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浏览器搜索框输入一行字。
肤浅男人喜欢的女人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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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九点,沐浴着雨后初晴的晨曦,莱莱抵着各商场开门营业的第一时间,到达了离家最近的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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