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疑浑身上下摸。

婴勺:“你在对自己耍流氓吗?”

“找到了。”江疑掏出个骰子,把王八翻了过来。

婴勺:“……山虫精和你一样是赌鬼吗?”

“瞎想什么呢,我这骰子是白旭山上千金榆的树根做的,正是山虫生长之处。”江疑把骰子塞进了王八嘴里,“把它引出来。”

王八含泪叼着骰子。

婴勺的手搁在它的背部,等了一会儿,看向江疑:“在动了。”

躲在王八体内的山虫精,在感受到千金榆的气味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反复试探,终于颤颤巍巍地,从王八嘴边冒出了一片叶子来。

然而就在此时——

婴勺:“小心!”

江面卷起的水龙被长刀劈开,“铿”地斩在婴勺刚撑起的结界上,同时,山虫精从王八口中钻出来,那王八顿时如同泄了气似的变回原本大小,脖子一缩,掉进水里四脚划动飞快逃命,恰好躲过了第二刀。

江疑向后撤退,水绳卷住了一只绿色的山虫,余光又一道绿色一闪,他连忙喊道:“有两只!”

另一只山虫精被掠来的黑影吸在了手里,那人狠狠一握,山虫精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立死。

江疑是水神,虽控水控得随心所欲,却不擅长打架,他判断对方意图抢夺他手里的山虫精,于是立即将其塞进了江水里——这样除了他谁都找不到。

然而那人来势汹汹,长刀在空中划过锃亮的弧度,在婴勺前一刻的落脚处,湍流的江水骤然拦腰截断,水帘极深,露出湿漉的河床,巨浪滔天冲上两岸。

江疑神色一变,双手撑起巨大的结界,拦住了冲向城郭民居的汹涌河水,河水撞在结界上,又从两侧猛烈回流。

婴勺蓦地回头,水浪卷起的风倒吹着她的头发,她一眼盯住那踏上江面的人,目光狠戾,嗓子里极低地压出两个字:“镰夭。”

江疑曾经见过婴勺打架的样子。西南荒讹兽一族的小王姬是出了名的天赋异禀,于打架一途上始终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尤其喜欢与妖魔两界的几位悍将交手。江疑一直觉得她该生成个英勇无畏的武神,等长到三万岁,便可跟随天帝征战四方——至少三百年前他还是这样想的,但不知这三百年中发生了什么,此时他望着那漫天火焰下抡着重锤砸向对手的婴勺——

小殿下大约是长成了个英勇无畏的妖孽。江疑一面撑着结界,一面陷入沉思。如今她这个本事,那曾经差点把她脑壳碾碎的妖界公主流琴,只怕也就能给她搔个痒。

只是这个仇也结得太广泛了,随便下个凡都能碰上,可见小殿下在六界之中处处是敌手,时时能打个眼红。或许得给尊神打小报告教训她。

江疑如此思忖着,费老大的劲把被烧出了个大窟窿的结界补上,缩进江水里,将自己和那在水里晕得团团转的王八精一起团成了个球,避免被殃及池鱼。

江水上方,滔天的巨浪包围下,婴勺正与不速之客激烈交战——她被镰夭一开始突袭的那一刀蹭破了手背的油皮,觉得自己相当丢人,于是稳健地逮着镰夭泄愤。

而镰夭是第一眼认出她时,就要杀她的。原因无他——从四境轮出来之前,婴勺差点杀了他和他现在的主子。

“凡界好玩儿么?玩儿够了,送你下地狱遛跶一圈。”婴勺五指收紧,金色火焰编织的大网直扑镰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打架不如叙旧。怎么也该是你先下去。”镰夭身上飞射出无数短刀,割断了火网,他扬刀破浪斩向婴勺,“你那可敬的王正等着你呢。”

“看来你的教训还没吃够,需要我再提醒提醒你,你已经是我三十多次手下败将了。”婴勺冷笑了一声,身体腾空,猛地向下一压,那刀锋一歪斩向了江水,同时她直取镰夭后心。

镰夭是一柄断刀的刀灵,原本在南境王朱厌手下办事,早年被陶奉压一头,后来又被后来居上的婴勺挤掉了位置,长久得不到器重,自觉无出头之日,心怀怨愤,便转而暗中投靠了即墨。在这一次的大乱前,根本无人发觉他的叛变,直到即墨带人杀到了罪渊,众人才看见,镰夭就站在即墨身后。

镰夭曾经以各种借口在公私场合找过婴勺的茬,但自从婴勺在玲珑局憋了三千年之后,他便再没打赢过。只不过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只有罪渊那一日,看到他站在自己和陶奉的对面,婴勺才真的想杀了他。

就和现在一样。

镰夭在被婴勺碰到要害之前化作一道虚影,闪到婴勺身后,掐向她的脖子,却被一道流火死死拦住。他不顾灼烧之痛,压制着婴勺向下冲,婴勺身后展开的火焰破开了江水,二人重重地撞在河床上,将地表撞出一个大坑,婴勺翻身削向他的脖颈。镰夭的刀锋亮出,“铮”地挡住婴勺的火刀,二者僵持不下。

最终是婴勺先撤了力,脑袋一撇,刀光从她的颈侧擦过去,她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镰夭的脸上。

江水在身后合上,二人僵持在水底,长发如水草般舞动。

“元婴,我真是越看你越觉得可笑。”镰夭吐出半口血,那血丝被江水迅速稀释冲走,他舔了舔后槽牙,回过头看向婴勺,“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跟人当兄弟,为别人搏命。我要是当初在你不成气候的时候救你一两次,你岂不是得认我做爹?”

婴勺揪住镰夭的衣领:“朱厌何止救你一两次?你在他手下两万年,心术如此不正,他可曾半点亏待过你?”

“他看不起我!”镰夭目眦欲裂地吼道,“他提携我,犯了错不惩罚我,可就是不重用我!”

婴勺的火王脑门上冲:“他重用你的时候,你让他满意了吗?”

“你们让他满意就好,我没法让他满意。”镰夭放轻了声音,“反正他就要死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江疑在水中望着婴勺那边发生的打斗,看他俩刚消停了几句话的工夫,正准备把王八放走,谁知江中骤然燃起火球,江疑赶紧把刚溜出去的王八揪回来,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看着那二人扭在一起“砰”地冲上了水面。

江疑也跟着上去。

只见那二人迅速分开,婴勺手自上而下一挥,一道火盾出现,挡住了一大串刀光,紧接着那火盾化作长鞭直抽镰夭胸口。

镰夭的身体骤然下沉,避开了那一鞭,婴勺却早已预见到他躲避的路径,镰夭半个身子撞在了火里,紧接着火中伸出无数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镰夭止不住地吐血,盯着婴勺,张嘴笑得嘶哑,口中都是血污:“山虫精没了,就没人能救朱厌,你会看到,他死得——”

婴勺面无表情地逼近,扬起手。

鲜血四溅,头颅落地。

看见这一幕的江疑脚步略顿,松开了抓着王八的手,后者落回渐渐平复的江水中游走。

同样漂走的还有镰夭分离的身首和被江水冲淡的鲜红。

倘若放在以往,江疑这会儿估计已经把水泼在了婴勺身上,让她洗洗脸上身上的血。

但是他眼下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略有些愣怔,便再度举步,笑着说:“小殿下好像有些……”

有些不一样了。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婴勺忽然弯下了腰,捂着心口说不出话了。

而与此同时,鬼界,长渊低着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树枝,冷淡地抬眼看向前方:“这样打招呼?挺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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