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瓷碗被婴勺一脚踢翻,铜板飞起,随着尘土在路人的脚步间滚动。没等婴勺大喊“捡钱了”,街对面的乞丐们便立刻望风而动,冲过来滚地捡漏,无数前来上香的和上完香的路人纷纷低头弯腰,追着铜板你撞我我撞你。

官差咬牙切齿,一边大喊着“官府办差,闲杂人等退避”往前冲,一边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婴勺则拖着沉玉往人堆里冲,猫着腰躲避官差的视线。

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坐在大街中央“哇哇”大哭,婴勺一边跑一边弯腰抄起了那光屁股蛋,视线一扫,揣着小娃娃就冲向寺庙门前,将孩子往那急得团团转的妇人手里一塞。

妇人喜极而泣,没拉住婴勺,倒是拉住了气血两虚的沉玉,拽着他的手臂千恩万谢。

婴勺跑出去二丈远才发现后面人不见了,一回头看见沉玉一个大男人无比无奈地被个凡人女子大哭着拖住,翻了个白眼,冲回去将沉玉的胳膊一扯,随手拉了个路人的胳膊塞进那妇人手里。

官差看见了他们,为首的大喊“在那里!”,拨开人群追上来。

头顶匾额上“宝积寺”三个大字金光闪闪,婴勺重重地“啧”了一声,拖着沉玉一头钻进寺院。

寺里虽然人不如外面街上多,但也挺拥挤。

婴勺一进去立刻往旁边闪,极眼尖地瞄见一男子躲在墙角放水,“嗖”地一下移过去,在沉玉的注视下背对着该男子往后一踢,同时手极灵活地向后一勾,勾开了人家的腰带,一伸手摘下其外袍,放水的兄台尿到一半惊恐地被踹进了小树林,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婴勺用法术封住了嘴。

沉玉微微张口,阻止的话卡在了舌尖。

他转向墙根处一位恰巧旁观了全程的货郎模样的男子,抱歉地一笑。

货郎是个见过世面的,嘴边抽着嘴角一边用袖子遮住了眼睛,拎着自己空空的扁担,念念有词地离开,假装无事发生。

婴勺直接换上别人的衣裳,看都不看,直接把脱下的破烂外袍往身后那中年男子的光屁股蛋上一丢,向寺院门口瞟了一眼——带着刀的官差在和守门的僧人纠缠。

她回头看向不知作何表情的沉玉:“愣着干嘛?”

沉玉喘着气,看了一眼上半身埋进小树丛里的男子:“婴勺君真……”

婴勺:“噢,你也得换。”

沉玉:“?”

婴勺飞快伸手,无视沉玉震惊的反抗,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外衣给扒下来,反手一丢,那刚从树丛里爬出来的兄台兜头被蒙住。

沉玉身上只剩下不太干净的里衣,脸色一言难尽,紧接着婴勺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弄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快要蹦出体外。

婴勺怜爱地道:“漂亮的小可怜儿。”

沉玉打生下来几万年头一回被人如此轻薄,又因天寒而嘴唇略显哆嗦:“你……”

然而他来不及反抗。

寺院门口的官差闯了进来。

婴勺二话不说再次将他的胳膊一拽,钻进人堆。

寺院比想象中要大,从礼佛之人的穿着打扮上来看,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引车卖浆之流。

婴勺在人群中巧妙地穿梭,听见旁边人说今天是大年初一。

西天那老家伙的诞辰,难怪庙会挤成这样。

“佛陀竟有如此威望。”沉玉一边喘着一边惊讶地说。

婴勺瞥他一眼。这人——不,不是人,管他是什么——显然是四境轮里土生土长的老人了,完全不通外界风云。

身后有官差拨开人群追来,婴勺手指一抬,香炉上那比人高的柱香倒下好几根,一阵兵荒马乱。婴勺重重地“啧”了一声——这具身体的法术属实不行,连一顶香炉都挪不动。

她摁着沉玉的脑袋往经幡底下一钻:“你觉得佛陀是个什么角色?”

“是个好人。”沉玉体力不济,差点跪在地上,勉强绷住微笑,“婴勺君何必试探,在今日之前,我这辈子就没出过四境轮。”

“真可怜。”婴勺用力将他拽起来,手掌一扫,挑水的和尚脚步歪斜,一桶水浇在了香客的脚上。香客是个有头有脸的,跟在后面的下人立刻上来,帮忙的帮忙理论的理论,闹哄哄的拦得官差跟丢了人,一个个着急上火地跺脚。

婴勺躲在经幡之后,看着七八名官差兵分好几路四散搜索,还有两个挡在了门口的必经之路上。

她向后捅了捅:“咱们怎么出去?”

半晌没得到回应。

她回过头。

沉玉脸色发青地坐在地上,喘得快要断气。

婴勺再次“啧”了一声:“你这也太虚了吧兄台。”

沉玉没顾得上理她,只有眼神传递出了不满。

婴勺想了想,道:“我没抽你多少魂魄,你别这样看着我。是你自己虚。”

沉玉捂着胸口,憋了一会儿:“是这具身体虚。”

婴勺道:“都一样。”

然后一只手扯住了婴勺的裤腿。

婴勺低头。

“施主。”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奶娃娃揪着她,仰着头眼泪汪汪,“经幡不能卷。”

不远处,官差举起手往她这边指。

婴勺低着头对着那小奶娃娃假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呀?”

大约小孩子于察言观色这一方面总有些独到之处,那一身灰的小奶娃娃不知怎么的在婴勺的笑容下读出了咬牙切齿,当即嘴一瘪,汪汪的眼泪夺眶而出:“施主、施主好凶!”

婴勺:“……”

沉玉:“……”

官差:“在那儿!给我追!”

婴勺重重地一跺脚,一拔腿,没拔动,低头一看,那奶娃娃已然跟个沙袋似的挂在了自己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统统往她衣服上抹,嚎得生怕吵不醒明堂的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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