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嗯?”了一声嗓音淡淡的,尾音微微扬起,透露着些许疑问的意味,似是没有听清。

但阿铮知道裴恕是听清了的。就像他听清了裴恕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一样于是阿铮抿了抿唇继续道:“族长不会就这样放过弦歌的。”

或许毓宁会劝说族中的几位长老放林啾啾离开但是族长阿铮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早在几百年前,那时的火炼之试还是所有青乌都可以自主参加的。

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由于当时绝大多数通过火炼之试的青乌都是金绒青乌一族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只有金绒才是继承了凤凰神血最为纯粹的青乌只有他们才能够通过火炼顺利地浴火重生,化成凤凰!

随着这种观念的产生,青乌因为眼周细绒的颜色被划分为三六九等渐渐地也开始被区别对待起来。

起初,这种区别并不明显只有在参加火炼之试前,会有族中长辈悉心劝说劝那些并非金绒的年轻青乌们不要冲动,白白在火炼中丢了性命。

后来,越来越多的金绒成功化凰,同时也有越来越多其他颜色的青乌在火炼中丧生,这种观念便开始被更多青乌相信也变得根深蒂固起来。

一些金绒从出生时就被精心照料会有成功化凰的凤凰来教导他们该如何修炼。

而那些眼周细绒并非金色的青乌尤其是青色、蓝色这种颜色极其相反的青乌,则被认为是血脉最差的孩子,被冷落在了一旁。

因为没有人期待他们能成功化凰,自然也不会有人费心去指点他们。

青乌一族的资源被越来越多地倾斜给了金绒一脉,而为了保证这种纯粹地血脉得以延续,不被污染,族中还立下规矩,凡金绒青乌,不许与其他等级的青乌交欢,否则便是玷污神血,要受重罪!

在这样的规则和做法之下,青乌一族确实迅速崛起,迎来了一段辉煌。有很多金绒在火炼中成功化成了凤凰,也有不少其他颜色的青乌避免了在火炼中丧生的厄运。

凤鸣于天,盘桓九霄。

那时的巨木林上空,天空都被凤凰的羽毛染红了。族中人丁兴盛,风头一时无两,完全盖过了溟海之滨的龙族。

可是很快,这样的辉煌就消失了。

青乌族中的金绒越来越少,很多金绒在尚未成年之前就短折而亡,还有一些幸存的青乌,没能像他们的先辈一样成功化凰,而是在火炼之试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到了林啾啾与阿铮这一代,族中的金绒更加稀少,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样珍贵的血脉,青乌族族长不惜动用离魂之法,哪怕林啾啾在半路身死也要将她唤回来,试问,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她离开呢?

裴恕“呵”了一声,语气是和刚才一样的漫不经心。

他抱着手臂,斜靠在身后的一根石柱上,眼睛仍看着林啾啾的方向,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煞气与自负。

“你觉得他动的了我的人?”

阿铮眼前忽然浮现起裴恕那日冲进巨木林的场景。

他的眼神那样冷,动作是那样干脆,只一挥手,青乌族的大祭司就从祭祀高台上跌落下来,眼皮一翻,失去了意识。

而那位修为高绝、不可一世的族长大人也在他重重的威压之下屈膝跪倒。

阿铮第一次看到族长露出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嘴角向外沁出血丝,一双手撑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然而不管他怎样反抗,额角的青筋快要爆裂,身下的石板已碎成了渣,他都未能逃脱裴恕的桎梏。

阿铮毫不怀疑,以裴恕的修为,绝对可以碾压青乌族的任何一人,但是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阿铮忍不住叹着气道。

他知道,族长一定会想出方法诱使林啾啾留下来。就像他当初利用卑鄙的手段,迫使他离开荔青一样。

阿铮闭了闭眼,眉间溢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只要一想到他深爱的人,一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言行而遭受到残酷的刑罚,阿铮的心就会狠狠地抽痛起来。

裴恕没有立刻出声,他稍待了一会儿,等着阿铮睁开眼睛,自己从痛苦之中回过神来后,方才慢慢说道:“血脉,呵,不过是道借口罢了。”

“千百年前的青乌没有绒色之分,不还是能够浴火化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生来注定的,不奋力一搏,到死也是白活一场罢了。”

裴恕想起他第一见到林啾啾的场景。

那时,她还只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鸟,灵气溃散、身体虚弱,连一身的羽毛变得干枯,活像路边的野草。

可即便如此,她仍拼劲全力努力着,一下又一下转动着被誉为不可能被破解的禁锢锁。

当时年幼的她尚且知道不认命、不服输,这些青乌族人竟然还信奉着血脉传说,简直可笑!

其实,阿铮又怎会不知道血脉言论何其荒唐,可是他没有力量去反抗。他只是一只成年不久的青乌,如何能撼动那延续了几百年的族规与传统?

而且,让他顾忌犹豫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敢。

裴恕看出了阿铮的软弱,轻哂了一下道:“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你们青乌族族长动不了啾啾,自然会想方设法、从族中唯一的另外一只金绒身上动手,不是吗?”

裴恕的目光倏地变冷,落在了阿铮身上。

阿铮能在这个时候提醒裴恕,叫他小心防范,其实和林啾啾很像,都是会主动流露出善意的人,裴恕并不讨厌。

可如果因为他,让青乌族一直不断地滋扰林啾啾,妄图延续那“纯粹”的凤凰神血,那么裴恕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至于是将他送走、隐藏起来,还是别的什么方法,裴恕还在考虑。

“你提醒了我,所以我也提醒你一次。”

“青乌族长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我不会放过他。可如果你也甘愿沦为他的棋子,伤害啾啾,我亦不会轻饶。”

阿铮闻言,瞳孔狠狠地一颤。他震惊地抬起头,发现裴恕已经向前走去。

裴恕身上的冷意在几步间快速收拢,完全不见刚才的狠厉,简直判若两人。

林啾啾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裴恕!”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温暖的笑意晕染了她的眼角眉梢,让人看了忍不住跟着牵动嘴角。

裴恕抿了抿唇,尽量使自己嘴边的弧度不要太过明显,然而他眼里的柔软分明出卖了他。

也许是因为玩得尽兴,裴恕发现林啾啾的手指一点也不冷,反倒暖暖的、软软的。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凝视着她道:“嗯?”

林啾啾扬起手里的莲花灯,粉色的嘴唇就好似一片娇嫩的莲花瓣:“好看吗?我在那边的摊子上买的!”

过节要有过节的气氛,在这一点上,林啾啾可是大方极了。

裴恕看着林啾啾的眼睛一瞬不瞬,十分认真道:“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人,还是在说那盏莲花灯。

林啾啾被他看得心都跳得更快,她低下头来,脸上好像比刚才挤在人群中围观灯车时更烫了。

“要回去了?”

裴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啾啾这时才抬起头,摇了摇,意犹未尽道:“那边还有人在放祈福灯,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