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微微一烧,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幼时研习茶道时,问墨凉哪种茶最有滋味。墨凉答这个难说,毕竟不同人有不同的喜好。我执着追问他最爱哪种,墨凉答了句龙泽湖碧螺春,我生着气三天没叫他进天女殿。直到三天后墨凉抱着一瓮澹山云雾上门赔罪,隔着门说他当时没想清楚,他最爱的茶其实是澹山云雾。我这才开了门叫他进去。再往后么,自然是墨凉迫于我的淫威喝了好多年的澹山云雾,每日里还都是好几壶好几壶的喝。

女儿家心思,无非是碧螺春带了一个碧字,而澹山云雾中带了一颗云字。

煮好茶递给墨凉,我便以看饭为由溜到了水汽升腾的小灶。见碧穹哼着小调儿熟稔的往灶火里添了几枝干柴,从锅里铲出一盘晶莹剔透的珍珠豆腐,和两盘色香味俱佳的青菜,一盘蜜糖藕片放在一起。

墨凉的病情有了希望,她心情极好。淡青色的胸襟上溅上了几星微小的油渍,几缕刘海被汗水浸湿,服帖的沾在鬓上,香汗如丝。

清高的碧穹。冷漠的碧穹。为了墨凉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像一位贤惠的妻子,毫无怨言、一丝不苟的替自己心爱的男子做起羹汤。

哪怕她深知在墨凉心中,自始至终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我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中溢出许多怜惜和歉疚。

她掀起另一旁的锅盖又盖上,回首望着我,脸上盛开了一朵金兰,轻快道:“粥还不够烂,再等一刻钟便好。”

我凑到她跟前,低声同她商量:“碧穹,明日陆欢一来,墨凉的生辰不定就过不成了,不若今晚我们提前替他贺了。”

碧穹想了想,道:“墨凉好多年没过生辰了,今日正好你在,一定得过得隆重热闹些。往后——”

她说道这里,眼眸一黯便停住了。

我心中的担忧和心疼浓重起来,轻声道:“碧穹,你要相信,墨凉一定会好起来,会有很多很多的往后。”

碧穹哀哀叹气,幽幽道:“这是自然,就怕往后,我没办法陪他了。”

我握住她白皙修长的手,庄重道:“碧穹,我想过了,纵我回来,你同墨凉的婚约也不必作废,你是师姐,又有婚约在身,自然做大。你让了我一二十载。这一次,不必再让了。”

碧穹愣了下,脱开我的手,嗔怪道:“洗洗手去,沾了一手的油腻。”

墨凉喜静又体弱,碧穹怕扰了他的清净,又怕下人不够周妥,身边只带了几个影卫,亲自包揽了墨凉的饮食。我加入后偶尔搭手,她总是一脸嫌弃,不是怕我粥熬得不够棉烂、不合墨凉口味,便是嫌我将灶台弄得乱七八糟。我去操持清洗碗箸,她又嫌我娇贵蠢笨毛手毛脚。

总之,从包揽墨凉的饮食到连我的也一同包揽。

可我深知,她满眼嫌弃,不过是心疼我连脉过血后手伤未愈,又怕烟熏火燎油渍琐屑委屈了我。

从小到大,她言辞作派有多冷硬,内心就有多柔软。

但她有她的清傲。她从不明说,我从不挑破。

我毫不躲闪的看着她:“碧穹,我是真心的。师父有一整个水云仙宫,三方五地但凡有些头脸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只要我们三人不分离,怎样都是好的。”

我罗列了这么多先例,是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碧穹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清冷的容颜浮起了几分温暖。“云宿,有你这话,便够了。”

傍晚夕阳只剩下半轮,懒懒的趴在远处山峰和西天相映接的地方,暖暖的橘光中,晚霞一片瑰丽璀璨。

芙蕖苑的晚宴,满桌尽是菊山上的山菌奇珍,以色泽适配的素菜为主,偶有荤腥,也都做的清淡爽口。可见食材的选用上,陆荆的确用了几分心思。

偌大个内殿,只请了我们师兄妹三人,略显得有些空廖,却很好的保护了我的身份,让我们都能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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