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走到紫竹苑门口,我看着碧穹依依袅袅的孤单身影,轻声唤住她。
她在凉凉的月色下蓦然回首,神情清冷如广寒宫中的仙娥,似笑非笑的回望着我。
“碧穹,你告诉他,忘了我罢。这是我和他的命,得认。你们以后好好的。蓬莱的仇,我迟早得报的。”我艰难的说出口,看着她微微而笑。
她点点头,回眸迈进紫竹苑。
我仰头看了很久的的天。西天之上,半轮凸月雾水蒙蒙。
我对月一笑,月色如过往般苍凉。
一走进紫竹苑,便听见右手客房中传来“咔擦”一声脆响,似是石器碎裂的声音。
碧穹先我一步回来,径直去了左手一侧,可见墨凉宿在那里。白石道人傍晚便已离去,发出响动的这间客房,住的自然是白逸尘。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绕道过去瞧了两眼,半掩的门后,白逸尘伏在桌上的一摊宣纸前,左手保持着一种执笔的姿势,毫素溅墨落在手下的纸上;右手从桌上耷拉下来,还在悠悠晃荡着,地上有几片打碎的端砚。
大约昏睡中他左臂落了下来,顺带打落了砚台。
我左思右想,还是不大放心,轻叩几下门,不见他回应,便径直走了进去。
房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迷迭香,却比寻常的迷香清幽许多,有着若有若无的荆桃花香,自然是碧穹的杰作无疑了。
师父在世时常说,我们师兄妹三人,隐忍莫过于墨凉,聪慧莫过于云宿,周妥莫过于碧穹。她派人去后山伏击我,又怕白逸尘跑去坏了她的计划,趁他虚弱将其迷晕了。
油盏下,白逸尘呼吸粗重,眉头紧锁,面色潮红,唇色红的发紫。
不像只是昏迷了过去。
我伸手一模,他额上滚烫,把脉后,是脏腑虚败,寒邪入体引起的热症。本想起身打盆凉水先替他冷敷降温,又想及脑属五脏,心脑相通,脑肺相系,脑脾相关,肝脑相维,脑肾相济,如今他脏腑正虚,又寒邪入体,不宜再冷水敷脑。
固决定先医症,再固本。
我忍着肩上的剧痛将他扶到床上,拉下床幔,导引按跷,指尖一寸寸在他身体上游移搓捏,点按着他全身穴位和经络。
内心实在费解,当年在鬼愁渊,他为了替我施针已在司马流觞的指点下学了针灸,怎会任这种虚寒之症发展到这般地步?
莫非当初学的仓促,又时隔四年,全然忘尽?
导引按跷完毕,我替他穿好里衣,放好锦被玉枕让他安寝。
我在夜色中注视着他的脸,将一颗神龙丹放在他口中,他不肯咽,只好将它含在口中,用嘴送了进去。
他吞了神龙丸似乎还不够,咂了两下,轻轻咬了再咬,好似在品尝什么美味。
黑暗中,他紧闭的双眸似乎陡然睁开,目光如星辰洒在我脸上。
我豁然抬眼,不过一场幻觉。
也是这幻觉让我清醒下来。坐直身子,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额上依旧滚烫,但明显比之前降了许多。
如此,我也安心了。起身离开的片刻,他忽而拉住我的左臂,迷迷糊糊道:“阿宿,别走。”
大约,人的灵台会忘了一些人,一些事,但身体不会,灵魂更不会。
我怔了怔,在他床头放了一小瓶神龙丹,收了砚台碎片轻轻掩门离去。
走进夜色灌了夜风才发觉肩膀锥痛,左臂麻木,鲜血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回房时,入目间花寂吟霜一横一竖倒在地上。我在二人人中上摸了些凝神露,歇了会儿,两人在一片茫然中睁开眼睛。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花寂揉揉眼,看清是我,带着哭腔道:“姑娘,你和那个道长在紫竹林下棋,吟霜姐姐说你还没用晚膳,叫我拿些点心过去。我刚转身就被人打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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