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壮了壮胆,一边尽可能保持身体平衡,一边缓缓地回头,想知道阿兄阿姊为什么没有答应。

然而,此时站在天井边缘的我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一时着急之下,我的小脚忍不住挪了一小步,身子一瞬间飘空,后仰着坠进这幽邃的张着大口的黑洞,那一刻,我连喊叫的都没来得及。

在飞速向下穿梭的中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何为死亡,何为痛苦,但我本能的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即将把我吞噬,直到自己的右脚脚踝被一根追来的麻绳缠绕锁紧,将我的身体彻底回拽绷直时,我才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并从惊落的恐慌中苏醒。

几乎就差一干芦苇的距离,我的小脑袋甚至整个身子几乎就要触底化为一滩肉泥,我那时以为最惊险最可怕的已经过去,但直到我倒悬着的身子摇摇晃晃旋转到井底隐隐泛着微光的方向时,我竟然看到了一群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人。

“啊!!!!!”

一阵狂喊后,我便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看到的是身上挨了皮鞭的阿兄清浊跪在地上,旁边是泣不成声的阿母,以及哭喊着揪着表情严肃的裴幕廉的衣服,不停央求“阿爹别打了”的阿姊。

十二年前。夏。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喊过亚父裴幕廉一声爹,阿兄清浊阿秭清白也似乎从未承认过我阿母的存在。

直到如今,我都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裴幕廉这样的显赫人物会看上我的阿母,无论相貌还是才华,我的阿母都和裴府管家们口中流传的裴幕廉原配之妻裴氏相距甚远,据管家和邻里闲话时说,裴员外之妻裴氏,名姬,有倾国倾城之貌,能歌善舞,风华绝代,但不知何故,有一年突然消失,抛夫弃子,再无音讯,后来,更有无稽流言说,裴氏成了当朝皇妃。

这年夏天,裴府上下为我举办小型寿宴,虽未广邀请亲朋好友,但是裴幕廉请来了视为心腹的裴亨银号掌柜,柳江南,以及其独女,柳池雨。

“今日乃我小犬阿日的韶年生辰,同时也是我裴某人所办裴亨银号十年小庆之日,双喜临门,可喜可贺,今日到府皆为自家人,裴某先干为敬。来,阿日,生辰吉乐!”

亚父裴幕廉一番简短祝兴词过后,筵席现场颇为冷清,我羞涩地躲在阿母身边,只是举起装有清茶的杯子回敬一番后小口抿了抿。

“阿日公子,生辰吉乐!喏,这是柳某人的小小心意。”

“哎呀,柳掌柜真是太客气了,阿日,还不快谢过柳掌柜。”

“谢谢柳掌柜。”

我接过柳江南送来的一个又长又粗的精美包裹,如果单单是看长度,那应该是柄长剑无疑,但是又比普通的剑要宽厚。

“阿日,你快拆开看看吧!”

阿秭催促我,显然她比我还好奇。我也急不可耐地抽开了系在包裹上的绸带,快速翻开表层的布匹和里层的牛皮纸,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一柄剑,这就是一根鸡毛掸子。只是那上面的毛比寻常家养的鸡公身上的毛色要艳丽上许多。

“柳掌柜是花心思了,来,请一杯。”

亚父裴幕廉看了看礼物后满意地说到。

“阿爹,送这鸡毛掸子是何意?”

问话的是柳池雨,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手里举起的鸡毛掸子,一脸不解。柳江南笑而不语。

“阿爹阿爹,你说说,送鸡毛掸子有什么说头?”

阿秭清白也绕着花梨木大圆桌来到裴幕廉身边拉拉扯扯地问,裴幕廉被摇晃地难受,原本不打算开口解答,但无可奈何之下准备解谜。

“这送鸡毛掸子啊,寓意就是说掸去一年灰尘,一身轻轻松松的意思。”

“无聊,送鸡毛掸子有什么意思。阿日,你尝尝我给你调制的冰镇西瓜汁,甘爽清甜。”

裴幕廉刚作答,就被阿兄清浊泼了盆冷水,不过他手中茶杯里确有红色的汁水,里面还飘着西瓜籽,看起来非常好喝。

我接过想要一饮而尽,可是刚饮一口,一股热辣呛鼻的刺激感冲到鼻腔,这哪是西瓜汁,分明是葡萄酒,我不自地咳嗽喷嚏,阿母赶紧给我茶水疏通,转身就是给阿兄清浊一个巴掌。

“你还想害你弟阿日不成!?”

“哪来的野种弟弟。”

阿兄清浊话语刚出,裴幕廉将装盛有好菜的花梨木大圆桌掀翻,举起刚才柳江南赠我的鸡毛掸子就使劲往阿兄清浊身上抽打。看来他确实没把柳江南当作外人。

“你就打吧,我阿母也是被你打死的吧。”

阿兄清浊不做反抗,只是用眼睛狠辣地盯着抽他的那个男人,我的生日宴终于从表面的祥和被一层层揭开,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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