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从前的恩怨,这种场景已经数不清发生多少次了,但总归是自作孽不可活。
晋皇后也怔了一瞬,及至回过神来,她看着李长锦脚下不远处的碎屑,眼神难掩地黯淡了一下。
“可惜了御厨花费一天功夫,才蒸出这么小碟。”
晋皇后起身走到李长锦身前站定,屈腰蹲下,伸手去捡已经沾染灰尘的桂花糕,她叹了声气,额外又低声说了句:“既然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你身体不适,又何必动怒?省得病情又加重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声音依旧轻柔,满含着说不出的关切,但晋皇后每说一个字,李长锦的脸色就寒上一分。
其实她们说话时,顾元安一直有暗暗观察李长锦的脸色,作为医者她很清楚,中毒之人最忌讳受到刺激,她也很清楚李长锦体内的毒到了哪一步。
一旦遭受沉重刺激,导致气息逆流体内毒发,立刻气绝当场,神仙下凡都救不回来。
好在,只见李长锦除了面色冷了些,其它倒无特别异常,李长锦体内的毒性应该还算稳定。
每当晋皇后捡起一个桂花糕,她都要细心地吹去上面的尘埃。
顾元安见晋皇后这般,整个人都不大自在,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妥当,正想前去帮忙,不料刚走了两步,她的手臂却被李长锦一把拉住:“让她捡完。”
顿了顿,李长锦下边这话却是对晋皇后冷漠道:“一个也不许剩下,全部带走。”李长锦嫌脏。
李长锦的手和她的声音一样冷,带着一股不寻常的体温,隔着一层衣衫都能感觉到刺骨冰凉。
顾元安仿佛被定了在原地,幸好也只是拉了下,李长锦见她不再上前,很快便把手松开,那种让顾元安感到透心寒凉的心悸感觉这才渐渐消失。
而被李长锦强势阻拦,顾元安也违逆不了李长锦的命令,就只好默默地伫立原地,眼见着晋皇后低下头,卑躬屈膝似的蹲在李长锦的身前,一个接一个把桂花糕如珍似宝般拾捡起来。
好像她捡的不是一块块桂花糕,而是一段一段令人不舍的美好回忆。
在顾元安先前的印象里,一国之后、母仪天下那是何等荣光,算是全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在此之前,以及以后,都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即便是顾元安,现下虽是陷入了泥潭,但自认为尚有一分骨气在,可她从没见过这样近似卑微的晋皇后……
顾元安心神虽然有点紊乱,但此刻还算冷静,明智地将自己定位成局外人,深知这时候不该多嘴说话,她也并不想参与李长锦和晋皇后之间的交锋对峙。
一个是镇国公主,一个是大缙皇后,无论这二人之前有何深仇大恨,都是顾元安开罪不起的人物。
西边的日光越来越淡,最终残存着些许光芒,李长锦的耐心也终于见底了,她半边脸被绚丽的晚霞笼罩着,抬起手勾了勾垂落鬓角边的长发,一双冷眸平静地滚出凌人的寒意。
李长锦转动轮椅靠后了些,仿佛挨近这女子半点都令她极其不适:“直说吧,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这一次难得李长锦先把话问了出来,而不是像上回那样对她下逐客令。
晋皇后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惺惺作态地寒暄问候,但她也知道自己在李长锦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沉默了一会,晋皇后这才站起身,无奈地开了口:“听闻你大病初醒,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我没有玩什么把戏。”
早些年,李长锦和晋皇后私下交情不浅,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可惜今非昔比,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后,早已看透了眼前这女子的真实面目,李长锦此时见她这般矫揉造作,一味地装柔弱和装深情,只是觉得可笑至极。
“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将死之人,真没什么值得你再惦记的东西。”
李长锦显然不信,嗤了声。
这一瞬间,晋皇后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她别过脸,有意识地避开了李长锦睥睨过来的目光,精致的妆容竟也难掩一抹苍白。
李长锦和李代兄妹俩生的这张脸有几分相似,以至于嗤笑时带着的讥讽意味一模一样!这让晋皇后一听起来总是感到不知所措,像把刀一样恶狠狠插进她的心底。
这回不用李长锦下逐客令,晋皇后自己后退了两步,深吸了口气,她并不畏惧已中毒数年的李长锦,只是对曾经满怀愧疚,但她到底是大缙的皇后,晋丞相之嫡女,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晋皇后端出皇后风范,抬眸迎着李长锦冷若冰霜的眼神,脸上依旧微微笑着:“时辰不早了,我不打扰你歇息,等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李长锦的声音却也依旧无半分热度:“本宫腿脚不便,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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