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是顾元安的母族。

顾元安生在定侯府,人虽是姓顾,但这血脉到底有一半姓沈。

如今多事之秋,顾宗杰也是怕引火烧身,所以当皇帝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顾宗杰为了打消皇帝的猜疑而得到皇帝信任,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将顾元安送去给镇国公主冲喜。

皇帝夸奖他识大体,为此还给顾宗杰升了两级官。

但这种与皇帝私底下的肮脏交易,顾宗杰自觉老脸没地放,当着女儿的面自然难以启齿。

“事情就这么定下。你……赶快准备准备吧,元安五日后出嫁!”

顾宗杰心中有愧,硬着头皮甩下这句话,顾宗杰也不管顾元安作何反应,他大步朝外,带着满头冷汗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顾侯爷的背影消失,顾元安的侍女阿否咬咬牙,这才上前站在顾元安身边,却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了,阿否扶着顾元安的肩膀担心她支撑不住,一脸忧心地询问:“少主子,您没事吧?”

过了许久,顾元安才摇摇头示意没事,她将紧得发白的指尖松了松,脑子里的念头想来想去却仍是乱糟糟的。

去给公主当驸马,这是她十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念头,对象还是卧病在床的镇国公主,她更没想过。

“要不,少主子还是算了吧?”阿否道,“我担心宫里那些人有所察觉,这样对你太危险了。”

“如今所有人不再关注沈家那案子,就连顾侯爷都绝口不提,只有您一个人坚持,而且又没有确凿证据,现在又出了赐婚冲喜这种意外,少主子……”

一说起这桩案子,顾元安暗下去的眼神立刻坚定了起来,打断了阿否的迟疑及犹豫,她道:“不行!我不能让阿翁冤死,沈家满门忠烈,难道就这么白白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了么?”

别人可以掩盖罪行,漠视沈家几十人无辜性命,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四年前,沈家如日中天,手握兵权,是大缙鼎鼎有名的将门世家,百年来出了好些个大将军,而顾元安的母亲沈氏正是大将军之女,当时的沈家无限风光。

但这些荣光都在那场夺嫡之战毁灭殆尽,皇室夺权历来都是残酷无情,镇国公主争位失败,新帝阴狠,沈家惨遭灭门,事发不到一年时光,顾元安的母亲也郁郁而终。

这无端祸水,在皇帝登基之后,时隔三年,终究还是引到了顾元安的身上。

阿否从小跟着顾元安长大,知道她认定了要做的事便不回头,虽然担心顾元安她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沈家是顾元安的母族,母族一夜之间被屠杀,任谁也不会放过那个杀人凶手。

只是那个罪魁祸首正是当今天子……要揭皇帝的过错,翻案犹如登天。

顾元安一无官职二无实权,又因沈家当年出了事,连累侯爷府这些年也备受排挤,更没有人肯出面帮忙调查。

真的很难,阿否默默不说话了。

一杯热茶下肚,顾元安又出神地坐了会,感觉到背脊那股寒意渐渐褪了下去,恢复了些清明,她这才起身走到书桌台边顿步。

目光掠过一摞摞书籍,顾元安突然有种无力感,她将手放上去,抚摸着陪伴她苦读多年的史书经诗。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了。

原本她想考取功名,等到年满十八岁之后再入朝为官,一边静待着沉冤昭雪的最佳时机。

这几年来,因为沈家那桩通敌叛国的罪名,顾元安时常感到不安,她并不觉得对大缙忠心耿耿的阿翁会背叛家国。

即便这桩案子已经无人提起,也成了大缙的禁忌,可是无论过去多久,她都要替母族洗刷冤屈,推翻当年沈家那桩旧案。

不料世事无常……

难道,这一切真要等病重的镇国公主死后才好筹谋?

顾元安攥紧指尖,不禁陷入沉思。

“元安!”安静片刻,外边忽然响起了惊呼声。

慈眉善目的一个女妇人冲进门来,许是得知了顾元安的消息,满脸焦慌,奶娘吴氏火急火燎地找过来,一来就抱着她:“我的好孩子,你怎么样?没受欺负吧?”

奶娘吴氏急忙打量着顾元安。

“没有,我好得很呢。”顾元安拥着她,在吴氏进门前就已敛起情绪,脸对着奶娘扬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显示自己真的好得很。

吴娘见她笑,却心疼地跺脚直落泪。

顾元安的性子随她母亲,都不是争强好胜的主,可她的元安只有十七岁,哪里经历过大风大浪。

先主母沈氏临终前,将十四岁的顾元安托付给奶娘吴氏,说这孩子没了娘又没了母族撑腰,将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也嘱咐过吴氏遇到合适的人家,就将顾元安嫁出去。

不求大富大贵,主母只希望那个人将顾元安捧在掌心呵护便好。

倘若不是出了这档子冲喜,再过几个月顾元安年满了十八岁,可在宫廷谋个一官半职,并向朝廷请封世子,将来是要继承侯爵的。

可抗旨乃杀头大罪,顾元安只能被迫嫁去镇国公主府。

“儿啊,是你命不逢时,那镇国公主终年缠绵病榻,没几日好活了,你等她死后,继承公主府所有家产,到时大不了再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比待在这吃人的侯府强!”

“与其在这不把主子当主子的侯府受人欺凌,那那那……倒不如寻个清净地方,也过的舒心!”

吴氏心疼顾元安受委屈,又痛心她的前程,抱着她开始一个劲地抹眼泪,还不忘宽慰她。

“反正那镇国公主没几日活头,等她没了你还可回侯府,若不想回来也罢,有了公主府万贯家财,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么?我家元安那么好,定有人真心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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