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古

哎，不能想了，口水要流出来了。说起来真是伤心，她这辈子只吃过三次油条，而且每次都是三姐弟分吃一根，很不过瘾。现在轮到她当家做主了，她要狠狠败家一次。

她要买两根油条，一手一根，咬一口左手拿的，再咬一口右手拿的，美滋滋……

又撒娇，真拿她没办法。肖振业坐直身体，把媳妇抱放在腿上，“我明早五点就得起，你起得来？”

“你叫我嘛。”

肖振业无奈看她一眼：“咱家明面上是弄不到肉票的，所以不能去队里人常去的红星街集市，我得过河，去河对面的刘家湾集市。”

“要过河吗？”赵美云激动得跳了起来。

不怪她激动，要知道碧水河丰水期河面宽过二十米，两岸人家隔河而居，没有桥没有船的情况下，真的可以做到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她至今还不知道河对面的村子叫啥名哩。

村里的老人讲古，说有一年夏天大旱，碧水河几近断流，水连脚面都没不过。大人一个个愁眉苦脸，孩子们却都乐疯了，因为他们淌着水就可以过河，简直是天大的稀奇。

孩子们欢笑着蹦跳着穿过河床，认识了许多河对面的新朋友。随着干旱过去，水面渐宽，这许多新朋友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见到，成为了这个离奇夏天的记忆碎片。

赵美云听着这些乡村古话长大，胸中涌动着许多山水田园的浪漫怀想，现在有机会去河对面，她心脏开始砰砰跳个不停，仿佛将要踏上一块神秘而未知的土地。

“你小心点。”肖振业扶住媳妇的腰让她站稳，“是要过河，只要你明天起得来，咱俩一起上街。”

“我去跟爹说一声，明早要爹帮忙划船。”

“快去快去。”赵美云雀跃着把他推出了门。

肖振业无语了，过河而已，有啥好激动的。

如果赵美云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喷他一脸：“你们有船一族是不会明白的啦。”

肖家为什么会有船呢？因为肖有田是大队养鸭员，要划船打鱼喂鸭。

这得从肖振业的曾爷爷讲起。

那时候是清朝末年，肖家有三十亩好田，四间大瓦房，日子很是过得。

可惜曾祖抽上了大烟。

据说四十亩良田的出产才能供应一个烟鬼一年的烟钱，肖家家底显然不够，于是曾祖开始卖田，田卖完了就卖房，没田没房之后老婆跑了。

老婆跑一是因为日子艰难没有盼头，二是怕自己被-卖了。那时候有些人烟瘾重了之后已经不是人了，为了抽上一口烟卖-儿-卖-女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卖-老婆了。

曾祖没钱买烟，烟瘾犯了受不住，跳了碧水河，留下了十岁的肖爷爷。

肖爷爷成了没田没房的孤儿，就去村附近的莲花湖里讨生活。

莲花湖方圆三十里，夏日翠绿如盖，荷香醉人。湖里的鲫鱼、鲤鱼、草鱼、黑鱼、黄骨鱼……不知凡几，还栖息着野鸭、天鹅以及各种各样的水鸟。

肖爷爷靠着捉鱼挖藕捡鸭蛋活了下来。后来开始捉野鸭、孵鸭蛋，渐渐鸭子成了群，他赶着鸭群在湖里、河里、沟里到处找食。

收稻谷的时候他给有水田的人家几个鸭蛋，人家也愿意让他带着鸭群去收割后的稻田里啄食。

等到他二十多岁，这片土地到处开始打仗，许多人流离失所。他和一个外地逃荒来的女人成了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有田。

后来新中国成立了，要取消私-有制，不允许私人养鸭了，县里成立了养鸭合作社，肖爷爷一家被聘到合作社里当了工人，吃上了商品粮。

只是老两口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身体亏空得厉害，搬到县里后相继去世，倒是避免了遇上那场饥荒。

饥荒年间粮食短缺，养鸭合作社被解散了，所有工人遣回原籍，肖家又回到向阳村当起了农民。

鸭子是杂食动物，鱼虾、螺蛳、蚯蚓、浮萍都能吃，小规模养殖可以不用粮食喂养，因此队里决定让肖有田继续养鸭，算是给队里增加一项收入。

就这样，得到队里批准后，肖家做了一条小船，肖有田每天在碧水河上打捞鱼虾。

这位公爹经常板着脸，赵美云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子，她嫁过来后两人话都没说过几句，哪好意思提出乘船过河玩耍。

明天能跟自家男人一起过河，她高兴的恨不得原地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