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洲就像一片青烟一样实实在在地从被封锁的十万大山里消失了。
大部队在山里搜了足足半年,半年过后,整个十万大山里的土都被翻了一层过来什么犄角旮旯都没逃过修士们搜寻的目光,连沉睡在大山最深最隐蔽处的化神期凶兽都被翻了出来,在争端之下被顺铲除了个干净,可就是找不到傅九洲的人影。
半年之后,各大宗门将大部队从十万大山里撤走但是空间封锁仍然没有解除,每个宗门都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山里,试图找到傅九洲的踪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找不到傅九洲他们也必须确认他的死亡。
大部队从十万大山里撤离的前一天,各大门派在结界外开宴席,各大掌门和有地位的弟子都在场。
俞寒夜和晚霓裳等人商量好在宴席上提出了警惕魔道不止傅九洲一个,恐怕还有更大阴谋的问题。
江宏起举着杯子笑得很是无奈:“俞儿我看你们几个是想当英雄想疯魔了。当下正是我正道大兴之时魔道余孽是过街老鼠哪有他们的生存余地?傅九洲只是个意外,你看他从小生活不幸,恐怕是走投无路,思想偏激,才走上这条不归路。天下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可是魔道的功法和传承不知道已经灭了多少年,傅九洲他一个没有背景也没有去过多少地方的人,怎么能接触到魔道功法?难道我们不需要查一查,免得还有其余人继续被诱惑吗?”俞寒夜道。
“寒夜说的有礼。”鼎泰饮下一杯酒,眉间愁绪难开,“如果傅九洲不是被那魔道妖法蛊惑了心智,我儿也不会遭此大劫。源头的确改掐灭。”
晚霓裳便道:“傅九洲从出生起的生活轨迹出了雍州便是我幽州,他要学魔道功法,便也只可能是我们这两处,我当和万星门一起,搜寻傅九洲身上的魔道功法来源。”
已经接任新任掌门的杨天府端着酒杯点头同意。
“那便这样吧。”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
看着掌门们如此轻描淡写,俞寒夜和晚流溪等人对视一眼,总觉得心不安。
然而事后晚霓裳和杨天府将雍州和幽州境内傅九洲可能经过的地方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扫,也终究没能找到什么魔道功法的来源。
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
除了仍然时不时进驻十万大山换班搜寻的修士,修真界再没了傅九洲的相关消息。
二十年后,沙城秘境
傅九洲缓缓睁开眼,从修炼的蒲团上站了起来。
一身红衣凌乱地垂着,远远看去像一朵血色的花,惨红刺目。
踏入大乘期的天劫刚刚来过,他的衣衫有些乱了,垂眸整理衣裳时,露出他骨节分明宛如白玉的。
二十年前,十万大山围杀,他在潮湿山洞里度过了最虚弱的一段时间后,就将秘境召唤了过来,然后直接通关秘境从十万大山离开了,空余下那一群人在十万大山苦苦寻找。
找当然是找不到的,他人都不在那一方了。
整理好衣裳,他忽而抬眼,看了一眼远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宛如一湖死寂无数年的深潭,古井无波。
远方,被结界封锁的两个聚灵阵内,两只小小的鬼修正处在升级蜕变的关键时刻。
傅九洲进入结界内,给两个阵法各自填了一次灵石的供给,已经开始初步拥有一丝灵智的小小鬼修知道这个长得和他们不一样的家伙每次来都是来给他们送好吃的的,高兴地绕着他转圈。
傅九洲摸摸两个鬼修,让他们回到自己的阵法上,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从秘境里离开。
希望下一次进来的时候,师父和师兄已经恢复记忆了。
傅九洲直接出现在了云州北方一处城镇。
这是当初他和鼎烈修等人去沙城救援清缴了沙城匪徒后,纯阳门安置那群幸存沙族的地方。
他带着一张熟悉的白色面具,走入了沙族人生活的地方。
沙族人生活向来与世隔绝,难得来一个陌生人,特别是这人身体修长挺拔,头发乌黑,一身红衣,还带着面具,好看又神秘,让不少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他。
当一个正在卖鸡蛋的大娘忍不住上前问了他一句:“小伙子,你是谁?来干嘛的?”
傅九洲藏在面具下的嘴唇勾了勾,用他清润的声音回答道:“我叫裴深,来找人。”
“裴深?这名字挺好听,听着就是个俊俏哥儿。你找谁啊?大娘我在镇子上生活了四十多年了,这镇子上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我啊……”傅九洲顿了顿,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沿街偷偷打量他的人,轻声道:“我来找我的双胞胎哥哥,听说他丢在这附近了。”
“哦,来找哥哥的,你戴个面具我也不知道你长啥样,你哥哥应该和你长得很像吧?要被你把面具摘了呗,我看着你,说不定就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大娘热情道,“对了,你哥哥叫什么?”
傅九洲笑笑,好听的声音像琴弦低低弹奏:“不用了,我哥哥也戴和我一样的面具。他叫……裴铭。”
傅九洲低头看着脸色骤变的大娘,笑得更更加温柔了:“怎么了,大娘不认识我哥哥么?”
“不,不,不认识。我们这里可没有这个人啊,年轻人,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大娘低头看着自己篮子里的鸡蛋,脸色变幻了一会儿,忽然丢下一声:“哎呀,我忘了晒被子,年轻人,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别离开,我待会带你再找找啊。”
傅九洲点头,望着对方脚步匆匆地离去,乖乖站在原地等她。
“咔嚓”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顾不上被自己捏碎的茶杯,急道:“那个人是这么和你说的?他真带着白色面具?现在在哪里?”
“就在外面,我骗他在那里等我呢。”大娘面容很是严肃,对老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护法,我们是不是”
“不。”老者眯着眼望着外面变幻的云,声音虚无缥缈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你也不懂他对我的重要性。他是我们苦等几十万年才等到的人,他是我们的未来……”
“大护法你是说真的吗!”大娘大惊,“你是说,他是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的魔尊?”
“唔。”老者点头,忽然转身匆匆向内室走去,“快去通知左右护法,让他们更衣打扮,随我去见未来魔尊。我魔道是否能重回这片大地,就看这一次了!”
很快,一群盛装打扮的男女老少在老者的带领下一起匆匆赶往傅九洲等待的地方。
遥遥的,看着傅九洲靠在一张卖茶的木桌上把玩着里的灵剑,老者就带着自己身后的人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老夫裴铭,现任魔道大护法,携魔道百六十一位遗民,参见魔尊。”裴铭深深地俯身,把头抵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整整齐齐地低头:“参见魔尊!”
傅九洲把玩着里的剑,没有反应。
裴铭等了半刻,站起来,再次拜下:“魔道遗民裴铭,参见魔尊。”
在后面所有人焦急的目光,傅九洲只是冷眼看着他,毫无动摇。
裴铭也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折辱,等了半刻等不到回答,再次站了起来,重新伏地磕头,头上已经见了血迹:“尊贵的魔尊,我们等了您十万年。魔道过往固然有错,却罪不及所有人,有魔道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有魔道人修魔乃是处于无奈,向来只自己默默修炼,从不和外人交往,也不祸害别人,与他人井水不犯河水。”
“作恶的魔道百死也不能说无辜,可其余没有害过人的魔修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修炼魔道功法,是魔修,就要被赶尽杀绝?他们默默吸收日月精华,感悟天地大道,比旁人修炼更加艰难也坚持着绝不害人,却要遭受灭顶之灾,终生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
“您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人,我们等了您十万年,求您!救救我们,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他们什么恶都没有做过!仅仅是因为修炼了一种别人认为不该修炼的功法,就要被赶尽杀绝!我们的孩子,一生也不敢踏出村子,永远不敢出现在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面前,因为只要一出现,无论他们是否曾经伤天害理,他们面临的,都只会是无情绞杀。”
裴铭痛陈魔道遗民这些年所遭受的磨难,说到心酸处,不禁老泪纵横。
其余遗民也纷纷落泪,伏在地上齐声高呼:“魔尊,请救救我们!”
裴铭抬起头,头已经磕破了,他含泪请求:“求您了!”
傅九洲这才将自己的灵剑轻轻拍在桌上,偏头望着裴铭:“你希望我来做你们的魔尊?”
裴铭渴望地点点头,其余遗民纷纷渴望无比地望着他。
傅九洲转身在木桌前的茶凳上坐下了,他歪着头,继续道:“为什么?”
裴铭激动地想要慷慨陈词傅九洲天生就应该来给他们当领导的一万个理由,傅九洲却伸,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自己说。”他指指裴铭身后的魔道遗民。
“因为你是我魔道天定的魔尊!先祖用生命献祭做过预言,救沙族者为魔尊!魔尊!请您救救我们吧!”
“因为先祖说过,唯有天定的魔尊能够救我们!您就是天定的魔尊!”
“因为您足够强大!我姆妈说了,外面那些人都要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拼命修炼,只有修炼得无比强大,才能不被他们杀死。”
“我阿爸说,修为低于元婴就不能出去,不然肯定会被轻易杀死。我可能这辈子都修炼不到元婴了,可是死之前,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阿爸说,只要有足够强大的人带领着我们,在背后支持我们,我就不用等到元婴以后才能出去了。”
“求您了!我们不杀人,我们也不害人。”
傅九洲的目光在他们的身影当做逡巡,却没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慢悠悠地问:“你们就只剩这么点人了?”
裴铭赶紧道:“不止,只是这里的人才是我魔道最核心血统最纯正的遗民,其他地方的人都不够资格在这里。当然,他们当也有许多强者,各大门派下都有我们的人。我们的实力绝没有您现在看到的这么一点。”
傅九洲慢慢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表示。
一群人只能继续高呼着请求。
“求求您当我们的魔尊吧!只要您当我们的魔尊,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裴铭也深深地注视着傅九洲,卑微地低下头,再次叩首:“魔尊,魔道遗民们求您了。”
“做什么都可以吗?”傅九洲重新把玩起自己的灵剑,懒洋洋地靠在桌上,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将他的灵剑指向了裴铭。
傅九洲扬了扬下巴:“我要你们杀了他,将他的头砍下来给我也可以?”
所以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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