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堂兄王导这一支里,王悦带着异母弟王恬也来帮忙,给男方撑足脸面。

王琅本来犹豫要不要跟在男方傧相行列里去迎亲,按礼她只要留在男方家里,作为小姑等着新妇上门就好,想了想王允之性子偏冷,最好有个嘴甜的在旁边帮衬,给女方家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随机应变,防止新人太紧张,于是换上男装陪兄长一起去女方家迎亲。

不过事实证明,王琅完全是操心过度。

请来或者主动来帮忙的四人里,王恬和王胡之尚未娶妻,纯粹是来充人头外加熟悉婚礼流程,为自己以后成婚做准备,王悦和王羲之才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帮手。

然而这两人都心情轻松,王羲之还在拿王琅开玩笑:“好俊俏的小郎君,幸好是去迎亲,否则怕要被堵在路上不让走。”

晋人围观美人围观得理直气壮,坦坦荡荡,尤其以都城市民最爱围观。遇上特别喜爱的美少年,建康城的妇人会手拉着手围在美少年身边,等她们欣赏够才放人。至于掷果、掷花、掷香帕等事迹都常有发生,王琅自己在建康就遇到过几次。不过对于迎亲这样的大事,市民们很有分寸,即使不派人事先开道,观者也会自觉围在道路两边,不会堵塞道路,延误吉时,这是首都人民的自我修养。

王琅正待谦逊两句,王恬当即接话:“堵上了也无妨。山山又不是卫玠那等弱不胜衣的人物,不怕被看杀。”

他和王琅年龄相仿,大概处在青春叛逆期,对王琅的态度忽冷忽热,很难捉摸。王琅对他就简单的多,好话照单全收,坏话置若罔闻,该维护维护,该教训教训。

王悦向来不管她和自己二弟之间的事,听任两人内部处理,这时候转向王允之:“渊猷今日娶亲,还是该多笑一笑。看琳琅这么笑靥如花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要以为是琳琅娶亲。”

王允之瞥他一眼:“劳烦长豫费心,荀家人不至于以为能得到山山,其他无关之人的看法更不必在意。”

这两个人怎么又较上劲了。

王琅夹在两人中间,笑容不由有些僵硬。

又见王允之转头向她笑道:“山山可还记得四年前在曲阿遇到的那对兄弟?”

你是小孩子吗,王悦说了你,你不给他笑脸,然后立刻转过来对我笑。

还有王悦也是,那么包容稳重的一个人,怎么还先开口挑事。

王琅满腹吐槽不敢说,表面上还如常回道:“记得,年长的那位自称是颍川荀蕤,不就是阿兄新妇的兄弟吗?”

王允之点点头:“他们还没见过我。”

居然人都没见过就定亲,古人真的是盲婚哑嫁。郗鉴定下王羲之那次好像也是只让门生到东厢挑人,不仅自己没去,也没让儿子去替妹妹看一眼未来夫婿,心真是大。

正感慨着,王琅突然意识到不对:“没见过?”

王允之:“嗯。”

王琅沉默一会儿,抬手慢慢捂上脸。

她还记得自己在江上唱完改编自王维《少年行》的五言短歌,未免引来追问和麻烦,便故意误导两人,把她和王允之往前朝卫霍时期之人身上联想。

今日见面,不是故人重逢,而是白日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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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琅在黄昏时分乘并车入城,天光昏暗,帷幕四垂,又接近宵禁时间,除了早早收到信的王家本家之人,其余人都不知道她当晚已经入城。

次日有人看到她前往司徒府拜访,小王入城之事才逐渐在建康流传开,让本来想堵城门口围观她入城风采的建康市民捶胸顿足,大失所望。好在婚礼吉时早早卜定,不会更改,有心看玉树的建康妇人少女就围在从乌衣巷王宅到青溪荀宅之间的大路两边,伸长脖子等着看王家迎亲的车驾经过,准备先观赏王、荀两家玉树,第二天再到乌衣巷附近碰运气,看能否有机会撞上小王出门。

他们并不知道王琅也混在男方傧相里,只是为了看去迎亲的王氏子弟,以及回程时将与王氏一同前往乌衣巷的荀氏二玉——荀蕤、荀羡,准备享受珠玉荟萃的盛宴,一饱眼福。

谢安和谢万兄弟没有去看迎亲。

虽然两人都对当轴士族的婚礼仪式怀有好奇,但第一天去观礼的肯定是两家中表亲与王侯贵胄,寻常人根本进不了乌衣巷王宅大门,第二天再去就只能看看新婿新妇,意义大大减少。至于王、荀两家子弟,对他们而言没那么遥不可及,雅集宴会上也有机会见到,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在青溪泛舟是谢安的主意,他对弟弟谢万的说法是到青溪看美人。

谢万以为是哪家王侯豪族在青溪画舫上设腊月宴,可以看到技艺出众的美貌乐伎,便开心地跟随哥哥去了,没想到只是一场普通宴会。他心不在焉地应付完饮酒作诗,准备找哥哥谢安抱怨宴会上根本没有美人,为何要拿美人诓他,忽然发现谢安一个人在窗边,目光透过舷窗投向对岸,神情十分专注。

他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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