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正想着要不要补充解释一下，方老郎中已然不紧不慢却手脚灵便地拆开了彩笺的火封，只扫过一眼，便重重地反手拍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纸笔一震，眉头随即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胡须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顾芷吓了一跳，这样的方隐岫，跟方才呈现出来的随和气质完全不同。
然而那眉宇间凝聚起来的怒意最终却化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半晌，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长长地叹了一声。
顾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直愣愣站在原地，杜棠则已经吓得揽住了她的手臂，一脸战战兢兢。
“我，不，去。”又等了半晌，才听得方老郎中转过头，斩钉截铁吐出几个字。
“方老先生！”顾芷叫道。
“小……，这……”小徒弟有些纠结地出声道，手请向的方向却已经朝向了门外。
“方老先生，求您救救苏姑娘罢！”顾芷还没反应过来，杜棠就噗通一声朝前面跪了下去，“您医者仁心，——妙手回春。除了您，没有人能治得好苏姑娘了！求您了！”
“这怎么好……”方老郎中见状也不由躲开身子，小徒弟连忙上来想扶杜棠起来，却碍于对方是位小娘子，一时不知道手该放哪里，脸都涨红起来。
“方老先生，”顾芷却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方隐岫话语里那一丝赌气纠结与不甘愤闷的意味，连忙调整了语气，诚恳再次开口道，“请您再考虑一下罢。”
方老郎中的目光却是从虚空处立刻移到了顾芷身上，眯起眼睛打量着，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和置疑。顾芷觉得那饱经世事的目光简直能把自己看穿，却也知不是心虚的时候，便作无畏的样子抬起头，直视向方隐岫的目光。
“小丫头，你跟苏……她是什么关系？”方老郎中似是有些意外，沉声的语气里倒少了几分严肃厚重。
“我是浮萍苑大厨房的灶上丫鬟，”无甚好隐瞒的，顾芷便出声脆生生道来，又补充道，“她也是。”
“哦？”方老郎中闻言眸中便是一动，有复杂的神采流过，又仔细打量了顾芷的面部表情，又划向顾芷绞在身前的双手，片刻，再看她的目光便不一样了几分，“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顾名芷，这位小娘子跟我一般大，姓杜名棠。”顾芷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规规矩矩答道，说着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眨了眨，露出浅浅一笑。
方老郎中的眼睛不可察觉得闪过一丝光芒，面色终于松动了几分。
“冤孽，都是冤孽啊。”方老郎中顿了顿，便不由似是自言自语地长吁短叹，“都是债，都是债，什么时候偿还清了，这一生才算干净了。”
“罢了罢了，”他摇了摇头，“起来罢，别的地方管不住，我这儿是从来不要人跪的。”
杜棠闻言这才在顾芷的搀扶下起身。
“阿栾，带杜小娘子去取一贴化瘀的药方来，然后去外头煮壶茶。”方老郎中摆了摆手，示意名叫“阿栾”的小徒弟领了杜棠去左间屋子，这才向顾芷缓缓开口，却没有了刚才的探究与疑虑，“与我仔细讲讲罢，苏……姑娘的事，这一张帖子里讲不了这么多。”
顾芷不作隐瞒，便将自己所知的最近苏蕊婳的事向方老郎中一一道来。
一段故事讲至尾声，方老郎中的叹息已从连篇累牍到微不可闻。
“老先生……”见他神色有些寂寂，顾芷不由出声关切道。
“小丫头……，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方老郎中转向顾芷，笑了笑问道。
“……”凭猜测，顾芷也隐隐了解到这方隐岫方老郎中应该与苏蕊婳颇有渊源，联系到苏蕊婳小官家出身流落风尘的身世，顾芷暗自长叹，面上却仍是摇了摇头，“没有。”
方隐岫看了顾芷一眼，见她面色坚持不死作伪，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边两人声音才停，那边小徒弟便端着茶水盘子和杜棠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方老郎中便停下让大家喝茶，顾芷也渴了，拿起茶杯便饮起来，就看见小徒弟走过去将靠榻的窗户打开一扇。
日头已经逐渐偏西，后晌的阳光肆意地透过窗户洒进来，土压地上仿佛金灿灿的酥饼，光泽满洒。
顾芷心中就是一动。
“方老先生，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给您做一顿晚饭吧，若是您吃得满意，便接下我们的诚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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