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年黄河决堤,瘟疫横行,般若教叛乱。
会昌候许晖把控朝纲天怒人怨,一些有识之士渐渐识清许氏的真面目。
上元节不久之后,许晖面对这种局面,略有沉吟。
会昌候府设宴邀请上京陡然出现的几门新贵。
陆桓收到请柬后,将请柬退回给会昌候府小厮,但是小厮去了许久又回来了他面带难色地说:“陆大人我家大人说了此宴专候陆大人陆大人今日不受我家大人就等到宴会结束。”
到了宴会那日陆桓坐于席前夹起一块炙子肉。
与他对坐的,是他的伯父陆淮。
陆淮见陆桓在那里安定自若地吃肉嫌弃道:“想要吃喝,去会昌侯府便是何必要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陆淮说着说着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何必和许氏撕破脸。”
陆桓肃然道:“伯父说读书是为了黎明苍生,桓从前不信如今信了,难道伯父如今的志向已改么?”
陆淮道:“可是凭你一人怎么能撼动许氏这个庞然大物。”
陆桓说道:“伯父我往东昌府一行见惯了饿殍浮尸灾民遍地,我便明白,许氏必亡。许党在朝数年,官场浑浊,百姓流离失所,因此,才有般若教壮大,图谋大事。腐朽贪婪之辈蚕食河道银钱,黄河决堤,瘟疫泛滥,非为天灾,实乃。许氏命数已定,若天不亡许氏,就是天要亡我大周。”
陆淮给陆桓筛了一杯酒,叹息道:“你是对的。我只晓韬光养晦,却失了魄力,我不如你。”
陆桓笑笑:“我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陆淮想了想又打道:“我记得你刚来上京时候的样子,简直是愚不可及,我都不愿意认你这个后辈。如今不闹着娶公主了?”
陆桓饮下一盏酒,心苦涩:“少年意气,怎能说是愚?是痴罢了。”
陆淮问道:“现在终于从痴梦醒来了。”
陆桓摇头:“不,没有醒。”
他咬下一口炙子肉,觉得烫得生疼:“若有功成身退那一日,我愿白身入赘镇国长乐公主府。”
陆淮哈哈大笑:“你这笑话不错。”
许晖设宴,久等陆桓不至,他脸上显出阴郁的神色。
顾封也被邀请,他来了。
他不太了解上京的官场规矩,但见宴会上没有卫陵,陆桓也借故不来,心有些奇怪,但也并不清楚缘由。
喝了一盏酒,他眼尖看见缩在角落里的永宁侯陈平。
他瞳孔一缩,面露戾气。
陈平刚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偏了头,刻意躲避。
顾封一按桌子,站了起来。
他悄然来到陈平跟前,扯起嘴角,对他露出笑容,眼底却是冷冷的:“侯爷,别来无恙啊。”
陈平缩了一缩。
他是承袭来的爵位,在朝是个边缘人物,而顾封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如今风头正盛。
陈平讪笑:“顾将军,往日里多有得罪,还请宽宏大量。”
顾封冷笑:“宽宏大量。”
赴宴次日,陈平被人拦在巷角,抱头痛打。
他被激出了脾气,当下就鼻青脸肿地上书状告顾封。
但是殷衢并不想理会他,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声。
之后大理寺“查清”了案件,给几个混混打了几板子,此事就算了结。
陈平脸上心上都是泪。
他如何不知道,他这是圣心尽失,而那一位却是天子的宠臣。
顾封那日蒙面亲自将陈平暴揍一顿后,悠悠回了府,只等陈平派人来报复,可是左等右等,陈平却熄了火。
据说是天子为他压下来了,但顾封觉得这种说法值得质疑。
他和天子非亲非故,并不亲厚,天子怎么会偏帮?
他没有等到上门报复的永宁侯,反倒等到了许多热心的媒人。
顾封是上京新贵,生得俊美不凡,没有娶妻,听说还有妹妹守寡,一时间家里有儿有女的人家都悄悄打听来了。
有心和顾封结亲的一个张大人来访,得知顾封不着急成亲,有些沮丧。
但是他转进如风,马上接口问道:“听说大人还有一个妹妹。”
顾封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两个。”
张大人疑惑了一下,顾封便说道:“幼妹在老家。”
张大人道:“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方才及冠,在礼部做事,在下敬仰将军高义,有意与将军结亲,不知将军肯否?”
顾封知道这位张大人的儿子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是他疼惜妹妹,不肯轻易答应,只推说要问过妹妹意见。
张大人很高兴地离开。
顾封到后院问顾妩娘,顾妩娘听了,硬邦邦地回绝:“我不嫁。”
顾封欲言又止:“妩娘……”
顾妩娘看了兄长的神色,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顾妩娘说道:“兄长,我不是因为从前陈平的事,只是我如今快活着,为何要勉强嫁人,难道兄长不肯让妹妹平白吃了顾家的饭。”
顾封显出无奈的神色:“妩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妩娘冷冷道:“那么,此事休要再提。”
次日,性急的张大人又来了。
顾封直截了当地说:“不是我不愿和大人结亲,实在是妹妹不想再嫁人。”
张大人明白这是顾封的大妹妹回绝了他的提亲。
张大人立刻说:“将军幼妹怎么说?”
顾封看着张大人,觉得有些不想搭理他。
可是他一时间想不出借口来回绝他,于是张大人千谢万谢地让顾封多和幼妹说些好话。
更让他烦恼的是,上京官宦人家对他的来历,顾妩娘“死去的丈夫”都太过感兴。
他是不愿意和陈平扯上关系的。
夜深,他留在书房思索怎么打发这群人无聊的探听,忽然听见门房进来说有客人来。
客人遍身绫罗,气度不凡,只是说话声音不好听,总是捏着嗓子。客人递给顾封一沓纸。
细细看去,竟然是地契户帖等东西,还有几张写着许多东西的纸。
客人说:“顾将军记住,你老家在平凉府,与当地按察使是同一宗的,不过是庶出旁支,从未有过往来。顾大人幼妹养在平凉府,体弱,幼时有道士算命,说有凤命,非君主不能嫁。”
顾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显赫的身世,待听见说幼妹的时候,他的脸上只剩惊愕了。
客人点了点顾封上的纸,说道:“今夜就好好背吧,不要背串喽。”
晚间有小雪,客人出门撑起打伞,也不让人送,就这样行在黑暗。
来得莫名,走得莫名。
上京贵族终于在几天后探听到了顾家的所有消息。
原来这顾家也算是世胄名家,顾家嫡系往前数个五六代,也是有爵位的,就是如今落魄了,不是还有个按察使大人吗?
另外,顾封的幼妹,竟然被道士说有凤命。
上京官宦人家有些嗤之以鼻,这不是真贵人,就是真疯癫。
这话传出去,还有人敢娶吗?
和皇家攀关系,天子会给你脸吗?
张大人没有这样想,他一边喜滋滋,一边有些担心。
开心占了多数,因为他觉得天子懒得理会这些传言。那他儿子不就能娶个贵人命的媳妇?
可是让众人震惊的是,天子真的理会了。
在朝堂之上,殷衢问过顾封政事之后,突然一转话锋,问道:“听闻你有个幼妹?”
顾封脸色很精彩,沉默良久,他说:“是。”
群臣看天子若有所思的样子,都觉得顾封碰了大运。
散朝后,张大人的府邸被宫里的公公亲切问候。
上京人明白了,再没有人敢打顾封幼妹的主意。
李贵太妃在小楼上,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为卫陵和殷明鸾煮茶。
窗外簌簌下着雪,李贵太妃屋子里烧着炭火,偶有哔剥声,看似温馨从容。
可是殷明鸾左右看看,李贵太妃和卫陵都沉默着,不说话。
她如今晓得了,卫陵才是李贵太妃的儿子。
殷明鸾不知道卫陵心在想着什么。
她想要开口对李贵太妃说出真相,又感到有些胆怯。
若是真相揭露,李贵太妃能接受吗,而她自己又如何自处?
殷明鸾烦恼地饮了一口热茶,打起精神来说道:“今年下好大雪,是瑞雪兆丰年。”
李贵太妃终于说话:“我知道,陛下不会难为你,他是仁德之君。”
卫陵低头道:“是。”
殷明鸾有些糊涂了,她旁敲侧击:“皇兄对待功臣自然是不薄的。”
她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卫陵,但是卫陵低着头,若有所思一般,并不看她。
殷明鸾笑道:“母妃……”
她叫了一声母妃,忽然顿住了。
为了掩饰,她继续说道:“母妃,你的茶真好,赏我一些吧。”
殷明鸾准备喋喋不休,李贵太妃将伸过去,温柔地按住了她:“明鸾,不要担心,我都知道。”
殷明鸾她疑心自己对身世之事太过敏感,误会了李贵太妃的话,她问道:“母妃知道什么了?”
李贵太妃温柔看着卫陵,说道:“陵儿,你的胸口是有一颗红痣的,对吗?”
卫陵也有痣?
李贵太妃知道了一切?
殷明鸾有些怔怔,她看了一眼李贵太妃,再看向卫陵,卫陵面露震惊。
李贵太妃似乎有泪光:“谁能不避让许太后锋芒呢?陵儿,不要怪罪我,我只是一个无用的母亲罢了。”
卫陵僵硬地站了起来,李贵太妃牵住他的,仰头望他,卫陵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你都知道,但是你十年里不闻不问?”
他抽出,走下了楼。
殷明鸾站起来往下望去,只见卫陵冒着大雪往外走,她回来,有些迟疑,略微生疏地用客气的话对李贵太妃说道:“娘娘,要拦下他吗?”
李贵太妃轻叹一声道:“他会回来的,陵儿是个温柔的孩子。”
殷明鸾和李贵太妃对坐无言。
良久,殷明鸾低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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