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将近些日子画的所有画像全数堆叠到一起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桌上,然后又打开了那幅少年姬桁的画像。

这些日子灵鹫只要回到西院就开始画手中的画,本就是期待喜欢的物件眼瞧着快完成了只会更加心机于是最终画完后倒是比之前预计的时间早了不少。

灵鹫落完最后一笔,站起来仔仔细细的将画又观察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再需要补救的地方后,终于满意了。

若说之前的那些白描都是随便画的,这幅可就花费了灵鹫太多心血。

画纸长至整个书桌桌面,立起来后有多半个灵鹫这么高灵境又将画像铺平到桌面上,瞧着画中姬桁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唇边不由自主的漾出一丝笑意。

这画若是用姬桁等人的画工来看肯定算不上太好但这已经是灵鹫最好的水平了。

灵鹫左看右看觉得这样还不够庄重心道等明天就让脆桃去采购点东西过来到时候装裱起来就算彻底完成。

宣纸太薄,灵鹫怕小丫头不小心弄坏了,将整幅画小心的卷了起来放在桌上。

姬府主院里陆云灏让人传了消息皇帝今日下朝与几个大臣闲谈的时候,偶尔说他体恤幼弟不忍他辛劳,突然又想将远在西北的镇北王召回来。

这话倒是听着没什么错。

西北条件艰苦,在外确实辛苦。

只是既然知道辛苦,当初又何必将他派到那种地方去江南才是真真切切的好地方。

难怪皇帝今儿又遣了人来府上慰问,问姬桁的身体可否好些了。

姬桁没太多意外,镇北王私自出兵深入沙漠皇帝本欲追究,却不想萧烨带着两千精兵却打了一个漂亮的小胜仗回来。

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不说萧烨还立了功。

姬桁突然觉得,这次的腿疾倒是没什么不好,他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但不代表喜欢应付这些。

即使在府上,政事也是多如牛毛,姬桁累了一天,直到晚上的时候膝盖处又开始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

姬桁是惯能忍疼的人,但凡能忍受绝不会让人瞧出什么来,只是卫七卫九跟了姬桁太久,所以一眼便看了出来。

卫九有些担心,“要不去太医院再请徐太医过来?”

姬桁闭上眼睛。

徐太医的药,吃与不吃并没有太大区别,一味药好不如一壶酒来的更管用一些。

至少烈酒还能让神智变得迟钝一些,可以止疼。

自打几日前腿疾发了以后,徐嬷嬷便让人将主院的地龙烧了起来,如今屋子里已经有些热。

姬桁自打前几日起就像堵了一团看不清的雾,不影响什么但是却含含糊糊的萦绕在身边,总让人莫名的烦躁。

他大抵知道烦躁来自何处,但有些不大愿意承认。

索性故意没有去想。

膝盖还在疼,但姬桁不大想管,疼痛这种东西忍一忍也便过去了。

姬桁缓缓的喝了一口热茶,沁入喉咙的感觉却并大好,此刻屋子里燥热心情也说不出的烦躁,一口热茶远不及半夜冷冰冰的醒来时,灵鹫送到唇边的那一杯。

姬桁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的这种事情也能想到灵鹫。

余光微微一瞥,又看到了床榻旁边另劈开的小室。

是灵鹫几日前歇息在此的耳房。

这屋子太燥了,姬桁想出去透透气。

命卫九拿了大氅过来,只不过刚刚披好外边丫头们便来传话,说内院的赖嬷嬷到了。

姬桁眼皮未抬一下,命卫九推着轮椅往湖心亭走。

今日是十五,湖心亭是个赏月的好地方,也够凉快。

赖嬷嬷候在外边没敢进去,看见姬桁出来赶忙上前讨好说大晚上的世子爷怎么还出去。

姬桁恹恹的垂眸看了赖嬷嬷一眼,“说事。”

在这姬府里作福作威的赖嬷嬷,就算是几位少爷小姐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到了姬桁跟前却是头也不敢抬,奉承了两句后这才抖着胆子说明了来意。

半个月后便是姬太太的生辰。

“太太说那日世子爷若是有空,不如带上小夫人一起来内院,到时候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姬桁始终没什么表情,赖嬷嬷声音越说越半晌后终于听到姬桁轻笑了一声,然后恩赦一般的道了一句“下去”,这才急忙谢了恩,头也不回的出了东苑。

腿好想更疼了。

半晌后姬桁闭上眼睛,拧起了眉头。

“去备酒。”

姬桁这些年其实鲜少喝酒。

以前才不过十还在东宫的时候,姬桁经常与萧烨混迹在府兵营里边,再糙再烈的烧刀子也尝过。

当年萧烨喝不过他。

如今萧烨远在西北想来常常饮酒,姬桁这些年因为身体原因不常碰酒,现在倒是不知道谁喝得过谁。

不过酒确实是个好东西,腿上的镇痛渐渐迟钝了,身上也热了,即使在这料峭的深秋夜晚,心口也仿佛在烧。

一抬眼居然还看见了他此刻不大想见的小妾氏灵鹫。

灵鹫来的急,像是跑过来的,白皙的面颊上染了几分薄粉,等看见姬桁的时候才松了口气走了过来。

姬桁又想不明白灵鹫为何来这里了,而且还来的这个急切。

为何总是表现出一副格外的在意的模样。

他明明已经说过既然已经知晓之前误会了灵鹫,就不会再为难她赶她出门。

灵鹫着实不需要这样。

他在得空想起灵鹫的时候,会想起灵鹫前几日的小心与躲藏,她藏着自己的秘密不让他发觉,而那个秘密对她而言一定是甜蜜又不舍。

因为灵鹫在动笔写着或者画着什么的时候,眼中的笑意看起来格外的认真。

她到底在写什么?或者画什么?

姬桁大抵猜得出。

他始终想不通灵鹫愿意嫁给他的理由,如今想起外边的传言,再联系灵鹫的表情倒是讲得通了。

听说楚家寻了一个好女婿。

灵鹫对蔺臣并非无情,只不过是曾经太痴情所以后来得知蔺臣与楚晚晴的事情,恨极所以变得无情罢了。

所以这才主动接了姬府的帖子。

所以才有了他所不能理解的好意,以及自以为隐藏的完美,却依旧被他发觉的余情未了。

灵鹫画完画后闲来无事,想着时间还早于是来主院瞧瞧姬桁在做什么,结果一来就听徐嬷嬷说姬桁去了湖心亭,还要了酒。

灵鹫怔了怔,在她的记忆中,姬桁极少饮酒。

每次饮酒都一定有什么缘由,以前不明白,后来灵鹫才发现,姬桁喝过的那些酒里,很多都是因为她而喝的。

只不过如今的灵鹫自知没那个分量值得姬桁碰一杯酒,所以多问了徐嬷嬷两句,徐嬷嬷说陆公子不知道送了什么消息过来,又告诉灵鹫适才赖嬷嬷来过的事情。

灵鹫听完便往湖心亭跑去。

富贵人家的内宅花园里大多都有湖泊亭子,但比不上姬桁的这泊湖。

东苑一共就姬桁一个主子,人丁稀少,所以无论是住的屋子还是观赏的花园都大的离奇。

灵鹫走过湖心亭的小道,风吹在身上有些冷,这才想起自己来得急没有披斗篷。

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灵鹫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走到了姬桁身边。

她站着姬桁坐着,灵鹫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伏下身蹲在了姬桁面前,就这样自下而上的看向姬桁,柔柔的唤了一声“夫君。”

姬桁蓦然间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见灵鹫的时候。

那时灵鹫误闯进了紫云楼,也是现在一样的场景,伏在自己膝前,只不过那时灵鹫吓得直哭,肩膀也止不住的颤个不停。

虽然不如现在乖巧的样子来的好看,但却真实的多。

灵鹫能感觉到今晚的姬桁情绪有些不对,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因为姬夫人所以心情不佳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跟寒森森的月光一般冷的很。

灵鹫忍不住担心了起来,正想说若是心情实在不好自己可以陪他喝几杯,却突然被姬桁捏住了下巴。

姬桁惯喜欢用这个动作,但之前几次都没有这次来的凶狠用力。

不像之前的逗趣抚摸,而是毫不留情的直接捏着灵鹫的脸,灵鹫蓦的一疼却不知缘由,一双眸子迷茫的看向姬桁。

姬桁拇指缓缓摩挲过她的下唇,重重在灵鹫娇柔的唇瓣上揉了一记,与当初第一次见灵鹫时候一模一样,然后兴趣盎然的打量着灵鹫的表情问她,

“为何不哭?”

灵鹫怔住。

姬桁的确有些醉了,这般会隐藏情绪的人,眸中的狠戾居然溢了出来,他低头逼近灵鹫,

“明明很怕,不是吗?”,姬桁道,声音低柔带着蛊惑般的诱哄,“就像上次一样,害怕就哭出来。”

灵鹫感受到姬桁冰冷的指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很迷茫。

“我没有害怕”,灵鹫摇头道,“我是哭了,但不是因为害怕。”

姬桁轻笑了一声,他没信,但还是饶有兴趣的接着问,

“那是因为什么?”

灵鹫耳根悄悄的又烫了起来,但说出来的话却清晰又认真,

“因为太激动啊”,灵鹫眸光微动轻声道,“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姬桁唇边的笑蓦然间被冷风冻住。

“我想见你啊”,灵鹫清澈的眸子多了几分赫意,“好不容易见到你所以没有控制住”

话音未落,眼前暗了下去。

姬桁突然伸手,遮住了灵鹫的眼睛。

这双眼睛太干净了。

干净的让人忍不住相信她的所有话。

灵鹫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刷在姬桁掌心,灵鹫稍微抬一抬下巴,唇不小心碰在了姬桁的手腕上。

姬桁一怔,低头看向灵鹫。

她乖巧的任由他捂着眼睛,双目掩在掌心之下,露出姣美的下半张脸,月光温柔的渡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姬桁呼吸停了一刹。

许是今日的酒醉人,又许是眼前多的美色太醉人。

姬桁闭上了眼睛。

就让他相信一刻,相信这一刻所有的话,

都是真的吧。

宿醉后醒来的当天,不算太好受。

姬桁还能感觉到隐隐的头疼。

但昨日的一切却清晰的印在了记忆。

灵鹫昨晚又歇在了他旁边的耳房里。

姬桁有些不大想出门,但已经养病养了许多日,昨天皇帝命人催过,今天一大早有人来问候。

姬桁捏了捏眉心,今日有朝会,此刻天都没亮透。

朝着耳房看了一眼,灵鹫还没醒,姬桁也没让人叫醒她,换号朝服后转身往皇城去了。

等下了朝已经过了巳时,皇帝特意留了他关心了几句又赐了些珍贵药材这才放他离开,卫七刚推着姬桁从太极宫出来,就看见陆云灏与两人站在太极宫前的大殿上说话。

走近了才看见是宫茂时,以及其长子宫宇腾。

陆云灏是宫家自小认准的女婿,如今宫蔷及笄婚期都定了下来,宫家父子已经将他看做了自家人。

陆家显赫,陆云灏更是人中龙凤,宫家挑不出毛病,而更让宫茂时觉得这个女婿必须是陆云灏的原因,便是姬桁。

无论是将陆云灏从姬桁身边抢到自己的阵营,还是借着陆云灏与姬桁缓解缓解关系,对宫家来说有益无害。

如今看姬桁来了,父子两人倒像是借了陆云灏的关系与姬桁亲近了几分,问候了几句姬桁的身体这才转身走了。

等宫家父子走后,陆云灏瞧了姬桁一眼皱眉,“你怎么了?看着没什么气色,腿还疼?”

姬桁懒得说是自己昨晚喝了酒,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陆云灏点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帖子递给姬桁,

“长宁公主寿辰宴的帖子。”

姬桁翻看了一眼递给身后的卫七淡淡道,“这些日子过生辰的人倒是不少。”

“是不少,但长宁公主寿辰那天定是有意思的很”,陆云灏乐了起来。

谁人不知长宁公主喜欢美男子,更喜欢有才情的美男子,长宁公主又与陛下关系亲厚,此次科考更是有保举的权利,所以那日争破头想往公主府挤的学生绝对不会少。

“介时一起去,肯定有热闹看”,陆云灏最喜欢看这些热闹。

姬桁没兴趣凑热闹,淡淡道一声,“再说。”

两人一同出了宫门,一路上来往的朝臣们见了二人自是主动请安问好,不过等撞上一个人的时候,姬桁多看了这人一眼。

正议大夫,楚成济。

从四品的正议大夫,在姬桁眼中与六七品的京官没多大区别,平日里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如今这人亲热的凑过来问安,姬桁倒像是突然有了兴致道,

“听说楚大人近日得了个斐然成章的好女婿。”

楚成济之前本看上蔺臣的才学确实觉得此子可行,又因为女儿喜欢,所以也认准了蔺臣这个女婿。

但是没想到后边居然还有惊喜。

蔺臣居然有个好妹妹,因为生的太美所以被送到了姬桁的府上。

虽说只是个侍妾,但到底已经成了姬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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